野狼王如今一身伤痕早就消失不见,在湛蓝色的天光下,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发出白金般的光亮,耀眼夺目,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
“白狼?”
阿珠倏忽退后一步,瞠目结舌,满嘴的抱怨话再也说不出来。
狼王威风凛凛,就从正面侧头瞪着她,锥子般的目光虽然只有两道,飕飕飞来的气势也几乎把她射成了刺猬。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才知道此狼堪称巨狼,大如花豹,足足比阿珠曾经在北京动物园里见的狼粗一倍、高半倍、长半个身子。这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何况这厮站立的姿势更加威慑,长尾平翘,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箭在弦上、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
“嘶嘶嘶——”,小黄肯定在暗处吐信子了。
原本愤怒的狼王的姿势,耳朵竖立,背毛竖起,嘴唇后翻,门牙龇出,弓背……
而现在,立刻瞬间变形,身子也显得较小了一般,拱背防守,尾巴收回,又努力的摇了一下半,眼皮耷拉下来。
出了一身冷汗的阿珠,乐了。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小黄驯化的结果?
“走啦,跟着我去救人!”阿珠伸出左手,掌心对着野狼王。
时间紧迫,为了不出现三胖儿被剁成肉泥儿的惨状,还是赶紧出发吧!
狼王似是万般无奈,小跑几步蹭到了阿珠的左手心。
而此刻,两只穿山甲已经介入战斗,虽然个头儿不大,冲击力却不含糊,等徐长顺父子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它们已经帮助三胖儿有了喘息的机会,还抢了一把铁叉到手里。
然而,那个贼溜溜的马师爷却想到了一个阴损的点子,上次就觉得这两只小兽可爱,正好可以送给王三爷固宠。
“你——还有你——这么办——”。
两三个手下得令,撒丫子往一旁渔民晾晒修补的渔网跑,马师爷想到的法子,竟然是要用渔网对付两只穿山甲!
这下子热闹了,大萌二萌不怕刀砍斧劈,却对大窟窿眼儿的渔网毫无办法,一层两层的渔网,套住了它们的尖嘴巴,缚住了爪子,眼看着,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三胖儿那边还在酣战,两拳难敌四手嘛,来帮忙的徐长顺父子没有上场杀敌的经验,抡着鱼叉根本不敢往人要害处扎,明显的就只是被动挨打。
围观的渔民基本上全散干净了,似乎这个小渔村就是这样,看热闹都躲进自家院子里偷偷的看。
一道灰白色的光芒,倏忽闪过。
一个小小的毛丫头随后跟来,大气儿也喘不匀了……
还以为狼王出场,总要惊天地泣鬼神先“嗷——”一嗓子的,结果人家啥动静都没有,直接冲进人堆里就下了口。
经小世界滋养过的野狼王,十几只乌合之众哪里堪当对手?不需要第二个回合,马师爷就只能听到手下哭爹叫娘的嘶喊声了。
令人惊奇的是,狼王竟然能够分清敌我,只伤害马师爷的手下,对三胖儿跟徐长顺父子保护有加……
阿珠再次感慨,能在小世界穿梭,却没被神奇的复制过的动物,都不是凡品。
已经提前嘱咐过狼王尽量不伤人的性命,阿珠索性席地而坐,悠哉悠哉的看起戏来。
马师爷被吓尿了,双腿战战无法直立,一叠声的结巴:“徐——徐长顺——管好——你家的狗!”
你们家有这么大号的狗狗?
已经松闲下来的徐氏父子苦笑:“马师爷,我们连自家吃的食物都供不及,哪里养过狗?这恐怕——是山里的狼——”。
“嗷——”,野狼王仿佛要回应徐老汉的话,睥睨一圈屁滚尿流的手下败将,蹲坐在地,发出一声长叫。
那叫声分外绵长凄厉,持续了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
但这不是最让人胆战心惊的,在狼王的叫声之后,从远处隐隐浮现山影的九顶铁楬山上,又传来了无数野狼的应和声,虽然细微,却依然令每一个听到的人顿感四周阴冷脚下生寒。
这可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呢!
野狼不是打算呼兄唤弟来分餐自己吧?
马师爷此刻连支撑自己的上半身都做不到了,只能动动嘴巴:“撤——赶紧——扶着我——撤——”!
徐老汉的声音其实挺欠揍的,都把人得罪够本儿了,还要凑上前去解释:“马师爷,这狼——真不是龙须村养的——”。
到了这会子,谁还计较那个?马师爷被两个尿湿了裤子的手下拖着往船上撤退,只留下一句:“奶奶的!你们龙须村——等——”!
“嗷——”,又一声绵长的狼叫,马师爷最后一个字也没来得及吐出来,再次洇湿了裤裆,自己还毫无察觉。
估摸着,前列腺出大问题了……
狼王走回阿珠身边,安安静静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三胖儿有些受打击似的,对于徐家父子的嘘寒问暖懒得搭腔儿,他的心里灰沉沉。
尽管从前做过人贩子行过恶,可自己心底里还是热乎的,最起码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知道心存感激。
可是今日,龙须村的村民,太冷漠了。
自己每日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下海、打捞、晾晒、打捆儿,平时也聊天聊得挺亲密的,为什么关键时候,这些人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攻击被鱼叉扎?
身上所受的伤害,远远及不上心灵上的……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没有人有理由一定要去回报你。
三胖儿帮着穿山甲解开渔网的束缚,一手抱起一只,晃晃悠悠走到阿珠的另一边,仰面扑倒,任凭细白的沙粒儿,糊满了半张脸。
大萌二萌很乖觉,还记着自己要看护昆布的任务,跟在讪讪的徐家父子身后,回大场院去了。
一只巨狼,一个受伤的男人,一个小小的毛丫头,留在海边儿。
阿珠的声音模仿“治愈系”的:“这些年,我已逐渐学会接受,接受意外,接受变节,接受误解,接受努力了却得不到回报,接受世界的残忍和人性的残缺……”。
可是你明明就还是一只小萝莉,哪儿厮混过“这些年”?
“但这不代表我妥协,我还会去努力,去爱,去为遥不可及的一切付出心血。不患得患失,不怕翻脸,不惯着任何人,亦不做亏心事。朝着这个目标前行,因为,我还相信梦想,相信奇迹。”
很文艺很矫情的一段话,由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说出来,也很怪异。
但是,依然很有作用。
三胖儿再坐起身来的时候,明显就没那么颓废了,甚至,伸出大巴掌,想要抚摸一下狼王的皮毛……
笑话!狼哥不咬你还帮你,你可不能就把狼哥当成家狗了!
“呜——”,野狼王龇牙咧嘴,身子拱起来,尾巴平伸起来……
三胖儿悻悻的收回了大巴掌,掸掸身上的沙粒儿:“走了,该干啥干啥去,收完了昆布,再不呆在这劳什子地方了。”
貌似遇到马师爷之前,这厮还乐不思蜀的呢,现在,又嫌弃起这地儿来了。
狼王对于人类世界明显更是没兴趣,别别扭扭的试图把脑袋往阿珠左手心处凑乎,它聪明的脑袋,记得自己就是一接触那地儿就能换个片儿……
四下无人,收了狼王进小世界,阿珠也晃晃悠悠往龙须村走,三三两两的渔民,见风平浪静,又出现在了大场院周围,继续他们的挣钱大业。
只不过,三胖儿明显的冷淡,板着脸过秤数钱,一丝一厘都不肯迁就了。
徐家父子也沉默了不少,往日里的寒暄亲热劲儿抛开了,生意倒简单快速。
阿珠笑笑,继续踢踏踢踏往徐家走,路上的村民见到了,会依然如故的招呼几声,夸几句“葱劲葱劲的小闺女”……
要说还肯提起刚刚的战斗场面的,只有徐家大婶跟徐树儿了。
尤其是树儿那小子,被奶奶关在屋里,哭的两眼都成铃铛,听得阿珠进院子,哭腔哭调儿的问:“三胖儿爷爷打过他们了吗?爹跟爷爷去帮忙了吗?”
阿珠心头一暖,小孩子还没有被世俗的冷漠侵染,保持着“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的最基本天性。
“树儿你放心,三胖儿可厉害啦,你爹跟爷爷也都去帮忙了,把王家人打的落花流水……”。
当然,她也没有忽略过,徐家大婶儿刹那间眼神里晃过的惊恐,徐家男丁帮忙打架了,那王家人以后,会不会对徐家下死手?三胖儿再厉害,能永远留在龙须村顶罪?
恐怕,徐大婶儿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懊悔,不该跟三胖儿阿珠交往,徒惹下隐患在身吧?
“徐婶儿,您帮着我收拾收拾,收购的昆布够多了,我们得去大场院看着点儿,以后,就在那边暂住几日。”
小毛丫头笑得没心没肺的,袖着手,掏出两根嫩嫩的绿色植物,隔着窗子往里屋递:“树儿你尝尝,可好吃呢!”
“别——”,徐大婶儿伸手欲拦,又看见阿珠往自己嘴里先塞了一根儿,便作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