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想,浮现上来的疑问就越多,然后疑问和疑问之间、线索和线索之间,还有记忆和记忆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交错在一起,使得夕和不仅无从寻得答案,反而脑仁开始阵阵发疼,就像是拿了个电钻往里钻一样。
这疼痛还在片刻间迅速加剧,疼得她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浑身直冒冷汗。她想去旁边的床榻上躺一会儿,偏偏双腿又麻得厉害,一起身便支撑不住,一下倒在了地上。
傅珏走进船舱时便看到夕和蜷缩着身子捂着头倒在地上,旁边翻到着一张凳子和一地的碎瓷片。
他吓了一跳,立刻冲到夕和身边将痛苦难耐地她从地上抱起,放置于床榻上,再给她把脉。
一诊脉,发现她的脉象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可看她又分明脸色一片苍白,下唇都已被她自己咬破,沁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来。
傅珏的心一下揪成了一团,将蜷缩着的女孩抱进怀里,一边探向她的额头一边紧张地问她:“夕和,夕和,来,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夕和感到自己的脑子已经快炸了,疼得她连视物都不清楚,嗓子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疼,我疼,疼……”
“是头疼吗?是不是头疼?来,我帮你揉揉,很快就不疼了。”傅珏一边拧着眉安抚她,一边朝船舱外高呼了几声临江。
疼到极致,夕和临近昏厥之前眼前模糊的一切突然充斥进了一片浓重的血色和两把闪着寒光的砍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两把砍刀又瞬间变换成了殷惜灵站在锦鲤池边看着她的脸。
然后,她无意识地低声说了一句话后闭上了眼,陷入昏厥。
而傅珏一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这句话虽然说得轻,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随后,在她昏厥过去的同时,傅珏整个身子一下僵住了,眸子里担忧和心疼的情绪也一下结了冰。
她说:“哥哥救我。”
临江听到了傅珏的呼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脚步匆匆地走进船舱里。待火急火燎地进了船舱却只见自家主子抱着睡着的夫人坐在床榻上,一时间不知怎么了。
可再待他走近到了床榻边,却惊愕地在自家主子脸上看到了一行清泪。
临江着实吓了一跳,他可从来没看过主子流泪,忙开口问道:“主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去拿止痛散。”傅珏抱着夕和,一手温柔地覆盖着她的脸颊,说出口的话却冰冷到极致,没有一丝温度。
“止、止痛散?”临江被傅珏的样子吓着了,无意识反问了一句。
傅珏凌厉的眼风一下扫到临江面上,骤然抬高音量吼了一声“快去”!
向来波澜不惊的傅珏甚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即便极少数情况下的情绪波动也多是从温和有礼的模样变成冷漠凌厉,像这样的怒吼还是临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
他虽然仍旧一头雾水,但已很明确眼下情况非比寻常的严重,须臾不敢再停留,立即转身去拿止痛散。
临江离去后,傅珏微凉的手掌轻轻抚摸过夕和的脸颊,用一种和刚刚的怒吼截然不同的语气,低沉而又温柔地对怀里的女孩说了句:“小鱼儿,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出事了,别怕。”
临江以最快的速度取了止痛散回到船舱里,傅珏拿过止痛散亲自喂夕和吃下去后才将她整个人放平,又盖上薄毯,再在一旁守着她。
临江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问傅珏:“主子,夫人怎么了?”
傅珏沉默片刻,最后语调恢复到了清冷淡漠,“没事了,你出去吧。”
临江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顺手捞起了有些被吓傻的小鱼出了船舱。
刚刚傅珏的一声怒吼,船舱外甲板上的几人也都听到了,皆是吓了一跳,此时见临江出来了便忙凑过去问他主子那头出了什么事。
临江隐约觉得和夫人有关系,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遂只是摇摇头,吩咐其他人没有传唤不要去船舱打扰主子和夫人。
苏叙言走了过来,得知夕和和傅珏两人单独在船舱里,傅珏又极为罕见地暴怒,不免有些担心夕和,遂想进船舱去看看情况。
但临江将他拦了下来,“苏公子,我家夫人刚刚吃了药需要休息,我家主子守着呢,您若是有事还是晚一点再过去吧。”
“吃药?三……傅夫人怎么了?”
“苏公子,那天你也看到了,我家夫人从上船开始就不太舒服……”临江同样不知道夫人怎么了,便拿之前夕和晕船呕吐的事做了挡箭牌。
苏叙言在船舱口站了一会儿,听里头没什么动静了,也只得作罢,依旧留在甲板上。
船舱内——
傅珏去隔间取了清水来,替夕和擦去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又替她擦干净了摔倒在地时弄脏的双手,然后再给她把了次脉,确定无碍后才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夕和,我的小鱼儿,你头会疼成这样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了吗?那你说出那句话是不是想起我了?如果是,等你醒来会不会恨我?恨我当初言而无信,没有救你,也没有救白夫人……
如果你恨我,我该怎么办……
傅珏看着夕和,深沉的眸子里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无措”的情绪。
夕和再次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为清晰,最后变成傅珏担忧一脸担忧的神色。
傅珏见她醒了,伸手将她扶起来,但待她坐好后又立刻收回了手。
夕和看他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却又老半天不开口,等了一会儿后便主动对他说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啊?”
傅珏看着她沉默须臾,反问:“你没话要问我吗?”
夕和一愣。问他?问什么?
她回忆了一下醒来前的事,又回忆了下这糟糕的一整天,然后她突然想到了,点点头,“对,是有话要问你的。”
傅珏心头一紧,指尖发凉,但终是勾起了一个苦笑,说:“你问吧,我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