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知道你和妈都舍不得我离开你们……”翟梅拿着宁城农业大学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展开在爸妈的面前,笑靥如花,“爸,妈,我上的是农业大学,毕业以后,我一定要回到农村,回到爸妈身边来,为家乡的建设出力,帮助爸爸建设好我们的垃圾中转站……”
翟梅在翟先华的跟前撒着娇,“爸,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孩子,可,可是……”翟先华哽咽了。
“爸!今晚你这是怎么啦?”翟梅觉得爸妈的情绪都很反常,“爸,妈,你们究竟有什么事呀!”
还是梅子强忍着开了口,“孩子,你,你是我和你爸,那一年捡回来的……”
梅子给翟梅说了她的身世。梅子以一种十分宽容的心情,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抚摸着翟梅的头发、脸颊,安静地说,“孩子呀,你也不要再怨你的生身父母了……世界上还有那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呢,可能,可能他们也是有难处的呀……孩子,原谅他们吧……”梅子似乎又想起了她在润市乡下夭折的那个可怜的女儿来了,她忽然有些泣不成声了,“翟梅,做父母的也是到了万般,万般无奈的时候啦!孩子,原谅他们吧……”
说着,梅子忽然抖抖索索地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边把它递向翟梅,说,“孩子,这个东西是你的,是你亲生父母给你留下的……我和你爸商议好了,今天就把它交给你了……”
翟梅脸上虽然挂满了泪,可她却没有让自己哭出声。她默默地接过了梅子手里的东西,知道那是她的生身父母给她留下的……
顿时,翟梅放声大哭了起来,“爸!妈!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永远爱你们,永远爱这个家……”
翟梅在翟先华和梅子的身边长跪着,泣不成声……
翟梅上大学了,家里的气氛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特别是近来,在翟梅离开了他和梅子后,他看着梅子成天少言寡语,像只掐去头的苍蝇一样,心里就越发觉得对梅子亏欠了许多。不是么,自从捡回了翟梅后,梅子究竟吃过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翟先华想,一般人都会有企图通过改变居住环境的方法来转移情绪,相信梅子也不例外。
因此,翟先华决定陪着梅子去羊云县城玩一段时间,让她见识见识城里的风景,并体验体验城里人的生活。如果遂愿,就在羊云多住些日子。
梅子没有拒绝翟先华的提议。并且她还跟翟先华说出了她的一个想法来:去了羊云县城以后,一边逛逛街道,一边不丢失老本行,捡拾和收购些垃圾。翟先华同意了梅子的想法。
梅子认为去城里捡拾和收购垃圾至少有三大好处:第一,可以现捡现卖,钱来得快;二来,城里的垃圾要比乡下产出的多,钱一定会来得多;第三,城里人可能要比乡下人大方些,不大会斤斤计较。而且,城里垃圾的质量也一定比乡下的高些,比如他们拿出来的一般都是些废报纸、费书本之类的东西,而乡下拾掇出来的,往往都是些丢落在墙旮旯里已经霉烂了的破布鞋、破抹布之类,都是些三文不值二文的东西。
总之,梅子认为,进城里捡拾垃圾,肯定比老盯在乡下要好的多。可以一举数得,既玩了又有较为可观的收获。梅子就是基于这个想法,爽快地答应了翟先华的提议的。
换上了乡下人进城的新装,请来垃圾中转站的临时帮工,带足了钞票,翟先华和梅子双双登上了去羊云的公共汽车。
不大一会,到了羊云县城。办好了登记手续后,翟先华和梅子就住进了“天下客”旅店。
羊云这地方,梅子从来未到过;翟先华以前虽然为了办事来过几趟,但还是来去匆匆。这次,夫妻两个一道进城,开了旅店住下来,无疑会给他们带来一份享受生活的美好,尤其是对于梅子来说,她觉得城里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无论是住进了旅馆还是走上了街头,她都仿佛走进了天堂。
第二天一早,翟先华换上了他在乡下捡拾垃圾时一贯穿的那身行头:一顶散了边的褐色破凉帽,一双露出脚趾泛了白色的军用球鞋,外加一套灰白色的破旧不堪的衣裤。他把这身行头重新穿戴好后,看着墙壁上大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地朝着梅子苦笑了笑说,“扮龙像龙,扮虎像虎,新衣服就总是穿在身上不自在呢。呵呵,还是老婆大人想得周到,衣衣(依依)不舍,哈,穿上它自在啦!这叫做念念不忘老本行那,呵呵呵!”
说着,翟先华动情地双手捧起梅子的脸,两个对着镜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梅子,这几日,我们要在这里过城里人的生活了,我们得好好亲热亲热啦!”翟先华又一次拥着梅子;梅子作出了同样的反映,她把他抱得更紧……
忽然,梅子把翟先华从上到下打量着,觉得心里总是酸酸的。沉默了一会她说,“前年,公社让你去参加那个什么典礼,你忘啦,翟梅瞒着你给你买过一套西装,那回你穿了,还打了领结呢,整个就换了个人呢。翟梅开玩笑说,爸,看你这派头真像是一位大干部啦,呵呵。”
“这闺女,真讨人疼。你说,她瞒了我给我买那么一套西服,我也就只穿了一次。那是公社表彰致富先进,穿着它也算是露了一回脸那!”翟先华笑嘻嘻一副很自豪的样子,“梅子,我俩这次进城来,新旧衣服各一套,可以随时摆阔和装穷了……”
羊云县城的环卫队伍中,就这样悄悄地融入了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妻。
可是,梅子的计划实施起来,并非都如她所想的那样顺利。
第一天,他们并不知道街道两边的垃圾都是由专门的环卫人员定时清理。翟先华和梅子分头在街道两旁来回找寻了若干遍后,都是所获甚少,不得不带着失意的情绪,回到了旅店;第二天,他们终于从一位陌生的市民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所有的垃圾,包括哪些饮料瓶、纸盒子、塑料袋之类,都扔在了街道两旁的垃圾桶里了,捡垃圾的只要揭开盖子直接从里边捡拾出来就行了。
无意中得到了这个消息,梅子简直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可是,当她沿街翻开一只只垃圾桶时,里边根本没有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你是谁呀!”一位推着自行车的中年妇女朝梅子这边叫喊着,“滚一边去,不懂规矩啦?”
中年妇女皮肤粗糙,长着一张黑脸膛,脑后扎着个乱蓬蓬的马尾辫,一副松松垮垮邋遢的打扮。自行车龙头上挂了个大敞口的塑料袋,鼓鼓囔囔的。
梅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女人,疑惑地冲着她说道,“这位大姐,捡垃圾还要讲什么规矩?”
“哈!一看你就是个土包子……”中年妇女故意讥讽梅子,并冲着梅子大声叫喊,“不懂规矩还出来混?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吧……”
“乡下人怎么啦?城里人又怎么样?城里人还不是一样出来捡垃圾混日子么?”梅子针锋相对。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不允许城里人对乡下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做派。
“妈的个,B!真是一个土包子啦!不打听打听,这地盘是谁的!”女子嚷着,“给我滚开,否则我要叫人了,土包子……”
梅子不觉好笑,她不禁又打量了一下站在了面前的中年妇女,朝她笑了笑,也挖苦着说,“大姐,我承认我是个土包子,可是你认为你是一只洋包子么?我这个土包子在乡下还是属于最底层,长得最不漂亮的,可是,大姐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粗皮黑脸的,还说人家是土包子,自己回去照照镜子吧,呵呵呵!”说着,梅子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不远处,正好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翟先华。两人交流,翟先华与梅子所遇情形大同小异。
一路上梅子总是嘀嘀咕咕向翟先华叙说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不平。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拥拥挤挤,几乎充斥了整个街面,街道的两边,人挨着人往来不息。翟先华和梅子随着人群无目的地朝前缓缓地移动着。
翟先华和梅子一边欣赏着繁华的街景,一边不忘记把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上的一些丢弃物,哪怕是一只烟蒂,一片很小的纸屑都不放过。
每当发现那些,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弯下腰去把它捡拾起来放入随身挎着的黑色垃圾袋里。时不时地,也会有一些人对他们投来异样的,抑或鄙夷的眼神,他们都全然不顾。因为,他们早就承受过了这些了,已经习惯了。他俩不但习惯了在他们认为的那些高贵的文明人的眼神,而且更养成了眼睛里容不下地面上丢弃哪怕一丁点碎纸屑的习惯。
翟先华朝着人群看过去,发现周围的所有人竟没有一人像他和梅子这个样:脏兮兮的外套,肩挎一只垃圾袋混在人群里。突然,他觉得自己和梅子的这身打扮,简直是在影响市容,大煞风景!
他看了看身旁的梅子,在心底里觉得很对不住她。
于是,一个新的想法很自然地就在翟先华的心里产生了出来——从明天起,动员梅子跟自己一道在城里过几天享受的日子!
第二天起床,翟先华和梅子在旅店用过了早餐重回到房间。刚进房间,梅子就关上了房门,准备脱去身上的新装换上她的垃圾“工作服”。
翟先华立刻制止了梅子。他从梅子的身后抄过手去轻轻地揽住了她,“梅子,从今天起就不要换了……我也不换了,我们都不换了,好吗……”他从墙壁上的大镜子里看着梅子,梅子被翟先华突然的举动弄得一脸含羞,脸红红的。
他把她揽得很紧,嘴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今天,我俩就不去捡垃圾了,我们去学习过几天享受的日子,好不好?”
梅子看着镜子里的翟先华,大惑不解地问,“享受的日子?还用学习?哈哈,你说怎么个享受法呀!”她对翟先华撒着娇,“我说,你是不是忘本了!”
“怎么就忘本了。垃圾是我俩的立足之根本,就是把什么都忘了,本总是不能望的么,忘了老本就没有生活了呀!”翟先华松开了梅子,两人一道坐到了席梦思床上,“梅子,我俩好不容易进城来一趟,头脑里也不能总是只有垃圾呀,否则,我们还不如就在云水呆着了。在云水我俩哪天享受过?所以我说,我们应该学着过几天享受的日子了。回去了,还担心没有垃圾给我俩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