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天是冷的灰色,雪的颜色更靓丽些,如蝶翼在衣猎纷飞中摇曳旋转,仿佛一群蝶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又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
雪下的如此之大,只是一转眼,原本生机盎然的森林仿佛被瞬间冰封了一般,巨大的橡树指向穹天,真像极了一块块冰冷的墓碑。
周围寂静如死,除了白还是白。
她不知自已又要跋涉了多久。雪漫过膝盖,每一步都是挣扎。她也不知这次又要去哪里,只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胸腔里几欲冻结,她感到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刺骨,眼前仿佛又起了雾,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白茫茫。旋转的雪花仿佛成了活物,展开翅膀在空中穿梭飞舞,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陌陌已经不知道自己第几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似乎她就只会做这一个梦。
一切就像是注定的。
鸟鸣,风雪,依旧驱使着她辗转而去。然而,当她觉得自己即将迷失在那片白色天地里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那是一只柔软而冰冷的小手,幼儿的手,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她的脖子。
“姐姐……”她听到背后有个细细的声音对她说,“姐姐……”
她忽然间遍体寒意。
孩子冰冷的手忽然缩紧,扼住了她的咽喉,把她狠狠地往地面按去——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无数腐烂的尸骸。
周围的白地渐渐变成了血红,上面飘滚着一颗颗人头,彷佛有泼天的鲜血染红了冰天雪地,瞬间染红了视线,发出刺鼻的腥味。
她想逃避,然而眼前的红色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出路。那只冰冷的小手死死地攀着她的脖子,既把她禁锢原地,又让她逃不开满眼鲜血的视线。
“不!不!”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颤声,“放开我!”
“陌陌?陌陌?”她奋力挣扎,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醒了过来。
耳边有人在对她说话,那只托着她的手臂坚实如大地。她在恍惚的噩梦里茫茫然睁开眼,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坚忍而沉默,彷佛墨色的星辰,后颈上有什么托着她的头。
原来是他的手指,此刻正停留在自己的颈上,微凉。
“云耀?”
那个男人点点头,“怎么?做噩梦了?”
陌陌垂下眸子,在云耀手臂的力量下,她挣扎着坐起。也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小腹的贯穿伤,每一次动作都引得她皱起眉头。
云耀叹了口气,虽然听白月说陌陌的状态很差,却没曾想居然伤到这个地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放在床头柜子上。瓶子看起来没什么光彩,就像是地摊上的便宜货。
“有时间吃了它,能让你恢复的更快点。”
陌陌抬起眸子,“这不是你保命用的吗?”
云耀摊摊手,无奈道:“你都这样半死不活了,大不了我回去再要一颗,那个老家伙还是会给我面子的。”
“再说了,你名义上可是我的手下,我这做老大的肯定要罩着你啊。”
她看着他,眸子里流动着光彩。嗯,这才想她认识的云耀,贱人还是贱人的模样,变得正经了,也还是贱人。
“发生什么了?”
“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他的回答显得含糊的——虽然他平常嘻嘻哈哈,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是不对任何人谈及军事国事秘密是他的一贯风格,即便是对她也不例外——然而这次仿佛是为了迁就伤病在身的她,他破例多说了一句:“我是担心帝都出大问题,才连夜赶回来的。”
“什么?”她微微愕然,“帝都?”
“帝都里有东西。”云耀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可能要出事。”
“基因改造实验?”
云耀点点头,继续回答着,“弗艾尔德平安太久,帝都的那些人只顾享乐,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
陌陌端起茶水轻茗了一口,开口:“弗艾尔德的人民都说冰天骑士团是帝国的万里长城。只要有你们在,帝国就永远不会有威胁。”
云耀看着她,默默无言。
这种话他已经听得多了,多半是官场上的相互奉承,或者是民间百姓的视其如神——然而,此刻从陌陌嘴里说出来,却又有另外一番味道。
因为他知道陌陌这个人从来不会开玩笑。
她的脸颊依旧显得惨白,没有血色,却衬得眼神更为清亮如水,然而这样一剪秋水般的瞳子,虽然澄澈无邪,却令人看不到深浅。
“团长,”沉默中,忽然听到门口有人低声禀告,“到了面见帝君的时候了。”
“知道了。”云耀应了一句——是的,这次回来,本是为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事情,必须十万火急地禀告给帝君知晓,却不料,遇到了陌陌被重伤这样棘手的事情。
“沉烟?”陌陌好奇问道。她知道云耀身边有一个隐藏在背后的得力助手,无论处理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可以说云耀这个粗心家伙很大一部分都是要依靠沉烟的。
“嗯,你好好休息,”他低声,“在伤还没养好之前,不要随便出去,知道么?”
陌陌的眸子波澜不惊,象征性的微微点头。
“那我先走了。”他看了陌陌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云耀,”她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忽地低声开口,“路过圣蒂亚斯时别告诉婉儿我的情况。”
“嗯。”彷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云耀顿了一下脚步,“你每次都要这么关照,既然关心她,就自己对自己负责一点,不是每次都能让她不知道。”
陌陌给他一个眼神,告诉他别多管闲事。
云耀今天态度的一反往常,所以她便知道了似乎要发生什么。他赶忙去见帝君绝不可能只是基因改造事件,或许基因改造实验也不过是这场暴风雨的前奏。
她看着他走出去,消失在窗外,不由得靠在枕上微微地咳嗽了起来。
许久,等她松开手,掌心的抽纸上又是一滩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