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秦谟慎便将黑鱼烤来吃了。
“其实我觉得烤鱼,半生不熟的最好吃。”宴姝一面将啃的干干净净的鱼骨头放在一边,一面又接过一条。
她吃得满嘴油光,眼睛却盯着秦谟慎手中还在翻烤那条,“别烤了别烤了,就这样,给我吧。”
她飞快说着,将手中熟透的鱼和秦谟慎做了个交换。
“半生不熟的好吃,你还吃好几条全熟的。”秦谟慎毫不留情地笑她一句,“不过你今日怎么吃这么多?一会吃完了,走走路消消食,免得夜间积食难受。”
闻言,宴姝先是面颊一红,被人说能吃,有些不悦,可下一秒却忍不住严肃起来,“对啊,我今日是吃得有些多。”
她看了看手边干干净净的鱼骨头,可腹中却还像空着一般,丝毫感觉不到饱腹感。
“灵石?”她轻唤一声。
如今她没有法力,只能让灵石看看她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可谁知,平常时不时就会蹦哒出来的灵石,此刻被她呼唤却半点没有动响。
宴姝有些疑惑,但眼看着秦谟慎将烤鱼送到嘴边,她一时又顾不上这事,下意识嗷呜一大口啃住。
上午叉的鱼,那么多条,原本以为还会有剩的,到时候随便赏给那两个立国人。
结果基本全进了宴姝肚子,就连秦谟慎也没吃多少。
“你真的不难受?”秦谟慎有些担心她的状态,可是刚才烤鱼时,见她眼巴巴盯着,又不忍心不让她吃。
如今吃完看她神色如常,他反而更担心些。
“不难受啊,为什么会难受,你不是说要走路消食?去御花园吧,我记得之前得了几盆稀有昙花,现在这个点过去,再一会就能看到吧?”宴姝说着,顿时兴起,拉着秦谟慎就往那边走。
可没走两步,她便突然顿住,面色一瞬间惨白,豆大汗珠细密渗出。
“我,呃……”宴姝正要说话,却又堵塞住,手在秦谟慎腕上越捏越紧,仿佛想要说话,却又因为痛苦说不出声。
见此,秦谟慎蹙眉,当即将人打横抱起来,“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吃太多了,还大多都是半生不熟的,闹肚子不稀奇。”
“不……”宴姝依旧只是发出单音节,她窝在秦谟慎怀里,忍不住张口咬住他衣服,牙关颤抖摩挲,几乎要将那上好的衣料咬坏。
宴姝不是个不能忍痛的性子,就算闹肚子,应该也不会至于浑身发抖。
秦谟慎眉心笃笃跳动,心里不安至极,“别怕,别怕,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们找太医!”
宴姝不再回话,她努力蜷缩身子,只觉得一阵阵寒流逆涌而上,让她全身都在发颤,头脑更是一下比一下迷糊。
但她不敢睡,就这么睡过去了,万一就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她不能睡!
宴姝心里想着,努力逼着自己动手。
她的反应迟钝异常,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她的手摸向发顶,她眼瞳震缩,下意识恐惧这种感觉。
仿佛她的灵魂正在被抽离,而她完全无法控制。
宴姝咬唇,用痛楚逼自己清醒一分,随后趁着这片刻清明,拔下发簪猛地刺向手臂。
“唔!”她低声痛呼。
秦谟慎这才放慢赶路的速度,低头看去,鲜血浓重的腥味不受夜色阻拦,直直扑向鼻尖。
月亮在乌云间似遮非遮,影影绰绰显出一点光来,暗淡昏沉,了无生气。
那光弱弱地投下,只来得及在她身上显出一方血红,便又遮陇云后。
“你在做什么!”秦谟慎忍不住低吼一声。
月光不明,他眼底猩红究竟是看不清楚。
宴姝仰头笑,手上却将发簪转了转,锐痛瞬间席卷全身,“我不想睡,我不能睡!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如果,如果有意外……”
“不会有意外,你只不过是吃多了,闹肚子!”他声音颤抖,语气虚浮,分明自己也不信,却还要逼着她相信,“不要伤害自己,前面就到寝殿,你看,你看看,烛火都亮着,不可能有事,我们什么都没做,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宴姝说着声音更加低了几分,神情亦是恍惚,她再度转动发簪,逼自己醒过来。
发簪划开血肉,在血肉中转动的闷响动静不算大,可听在秦谟慎耳中,已经足够让他发狂,“不要伤害自己!”
他双手抱着她,没有方法阻止,只能用干瘪苍白的语言一遍一遍重复。
“我觉得,有一只手将我往外拉,我是夺舍才活过来的,如今术法被封,可能,是该我回归我原本的结局吧。”宴姝怆然一笑,“我原本其实就没想着活多久,刚夺舍时,我想着救了族人,我要死也死的安心,”
“后来又想着,我要先报复沈绾。”
“再然后,我又说,只要蕙颜死,那我不活了也没关系。”
“但是秦谟慎,我好贪心啊,我现在还想要陪着你,陪你一生一世,我太贪心了,所以上天看不下去了吧。”
她说完,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那血乌黑,月色隐约洒下,却又像是带了几片鳞片,在柔光下,有三角形鳞片模样的蓝光一闪而逝。
“我,我不想死,我想陪着你,可是……”
秦谟慎手忍不住收紧,猛地呼两口气,“别说了,别说了,我给你传内力?一定可以的,我给你传内力,我平生所有,我都给你!”
他将寝殿门踹开,急匆匆奔向床榻,将人放在床上,烛火通明之时再看,她的模样叫人更加惊心。
她今日穿的是最喜欢的海蓝色衣裙,裙上的花样是她亲手设计的纹样,是她觉得最好看的鱼和最美的红珊瑚。
如今鲜血喷薄而出,加上手臂被她亲手刺开,如今整个上襟暗红一片,再看不出原本动人明艳的海蓝色。
“别浪费了,我……”
宴姝止住他的动作,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浑身痉挛,痛苦蔓延在四肢五骸。
很难说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她平生从未有过这样的痛苦,痛苦到甚至觉得剜鳞片也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