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感谢归于上帝,他白白给人的恩赐实在难以言喻。”————《哥林多后书》
阴云像大海里起伏的波涛,在天空中无声的滚动着,一轮惨白的月挂在远处群山之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
小院里没有一丝风,却十分的阴冷。埃布尔站在草堆后面,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睡觉么?怎么……
一段尖锐的泣声打断了埃布尔的胡思乱想。
“求你了约瑟,我不要生下他,杀了我,求你了,杀了我吧!”
“坚持住,玛利亚。造我们的主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相信我,一切的痛苦很快就要结束了!”
玛利亚和约瑟?这不是耶稣的母亲和那个有名无实的父亲么?圣诞节的晚上梦到这个真是吉兆啊……埃布尔正打算好好体验一下耶稣诞生的场景时,他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一股冷冰冰的杀意笼罩了全身。这种危险又带着一丝兴奋的感觉就像是你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老虎,老虎警惕的盯着你手中的猎枪,而你惊惧的盯着老虎的爪牙。
好像是死神正一步步向埃布尔走来。
这时候天空突然扯出一道白色的闪电,电芒照亮了阴沉的天空,也在地面上留了一瞬。
“啊!”随着玛利亚痛苦的一声尖叫,耶稣诞生了。
埃布尔连忙趴在草堆上伸出半个脑袋,好奇的去看生在马槽里的圣子长什么样子,结果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
那个名为约瑟的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婴孩不像一般刚出生的小孩哪样浑身通红哇哇大哭,相反的是,这个婴孩浑身雪白,像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琢的塑像,他蜷缩在约瑟的怀里,闭着眼睛,睡得十分安详。他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白光,这白光照在周围的地上,让原本阴冷的庭院回复了温暖。
这就是救世主耶稣么?一生下来就能带来神迹,真是让人嫉恨啊。这个极端的想法突然进入到埃布尔的脑中,像是个恶魔在埃布尔耳边轻声呢喃,耶稣是如此的神圣伟岸,他的存在,作为都是正确的引领,难道你不是吗?可惜这世上的人啊,永远只看得到夜空中的月亮,而忽视了繁星。
“按照神的旨意,我们要称他为耶稣。”约瑟脸上现出狂热的神情,这个神情跟埃布尔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恐怖分子一模一样,都是被某种信念迷惑了本性。“玛利亚,正如神所说的,他注定要做我们的王。”
生下来就注定要做王?是谁给他的权柄,又是谁定下的准则?埃布尔的眼神迷茫了,他感觉此时他的血液已经沸腾,仿佛有个从未出现的魔鬼在内心深处嘶吼,‘杀了他,杀了他!他死了,你就是天上地上的王!唯一的王!’
若是在埃布尔面前摆一面镜子,他肯定会被镜子中的扭曲面目所吓到,那副面目混杂了嫉妒,痛恨和不甘,种种负面的情绪一股脑的出现在埃布尔脸上。无形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开去,天上的云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有六个天使并排悬浮着,他们有的拿剑,有的拿文书,有的拿钱袋,他们虽然散发着纯洁温暖的白光,但他们的面容却十分的冷酷。
这时玛利亚已将耶稣从约瑟手中夺回,她的脸上同样泛着狂热。她全然不顾约瑟对她的痛击,高举着那个仍闭着眼的婴孩,如同虔诚的献祭者,而她身后天空中的六个天使则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婴孩,看着玛利亚高喊道,“死吧!”
这一句吼叫顿时把埃布尔惊醒,他鬼使神差的冲玛利亚伸出手叫道,“不要!”
埃布尔话音刚落,那些高空中的天使们勃然变色,沉静的面容顿时变得比魔鬼还要狰狞可怖,他们洁白的羽翼边缘竟有红光现出。这些变化埃布尔都没注意到,他眼中所见到的,则是那个婴孩。时间骤然停顿,四周安静的只听得到埃布尔砰然有力的心跳声。就在玛利亚高举着耶稣欲要把他扔到地上的一瞬间,耶稣睁开了眼。
一双妖异的红眸,如看生死仇敌般狠厉的瞪着埃布尔。
埃布尔被这双眼盯得毛骨悚然,谁能想到纯白的耶稣,刚出生时竟然有一双魔鬼的眼睛!
耶稣的嘴一张一合,像是要对埃布尔亲口定下不可饶恕的罪状。
“……哈利路亚!看我奋起步伐。哈利路亚!建设我们的国家。哈利路亚!中华英姿焕发。”一段激扬澎湃的异国曲调突然从婴孩的嘴里唱了出来。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这调子搞的滑稽可笑,埃布尔心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耶稣也去过苏珊大妈的菜馆里吃饭?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埃布尔打工的时候经常在菜馆里听到这首歌曲,作为一个‘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却是颗中国心’的老板娘,《爱我中华》可是苏珊大妈每回在餐厅里放用餐音乐时的必点曲目。但自从这首欢快热闹的歌曲赶跑了大量喜欢安静的用餐环境的客人后,苏珊大妈果断抛弃了廉价的爱国心将菜馆里的用餐音乐改成了洋人舒缓的小提琴曲。
就在埃布尔发楞的时候,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熟悉的卧室天花板和吊灯,一线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室内,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从窗外的街道上呼啸而过。他翻身下床,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被积雪反射的白光在刹那间照射进来,埃布尔连忙伸手遮住眼睛。当眼睛适应了这光线之后,他才看清窗外的景象。
肆虐一夜的风雪此时已经停歇,黑色的屋顶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与棕色为主的房屋墙壁相映成趣。伦敦像是个被打扮的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穿着以黑棕色为主调的衣服,披着一件银白色的披肩。哪怕是圣诞节的早上,伦敦仍旧是车水马龙,遥远的市中心传来了各种汽车的喇叭声和喧闹声。
埃布尔在窗口远眺穿城而过的泰晤士河,冬天的泰晤士河很少结冰,河面上大大小小的游船货轮缓慢的航行着,从东岸到西岸,从西岸到东岸。他能看见马路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成一条条黑色的车辙,十分的难看,像是牙齿深处的虫洞。在往远处看一点,就能看到著名的圣保罗大教堂高耸的圆形屋顶,皑皑的白雪此时将他银装素裹,打扮的纯净洁白,有白鸽环绕着教堂盘旋,像个身披白衣的授道者在祈祷中产生了属灵的火花。
看到这在新雪里逐渐苏醒的伦敦,埃布尔将昨夜的事情抛到脑后,什么吸血鬼什么狼人巫师,自己以后带个十字架项链,多吃点蒜头不就好了么?还有那个怪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看一场电影呗,看完了自己还是会回到现实的。而现实里自己还有熟悉的朋友和亲人,这些温暖足以驱散冬日的寒冷不是么?
想明白了这些,埃布尔释然的推开窗子,把头探了出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的同时,郑蒙的破锣嗓子所嚎出来的《爱我中华》也进入了他的脑海,驱走了他脑子里留存的最后一丝混沌。埃布尔趴在窗沿上对楼下叫道,“够了郑蒙,快住嘴!大清早的你能消停点么!还有你的歌词不是这么唱的吧!爱我中华怎么变成哈利路亚了?”
“埃布尔你醒啦。”郑蒙从二楼的窗户边探出裸露的胸膛,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上,他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恬不知耻的贱笑道,“怎么样?是不是陶醉在我美妙的歌喉里去了!”
“我觉得你要是再唱下去邻居就会报警控诉你用噪音污染环境的。”埃布尔抱怨道,“你怎么没穿衣服?不冷么?”
“刚洗完澡啊,正准备穿衣下楼吃早饭呢。”郑蒙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显然是刚从浴室哼歌出来没多久。
埃布尔突然疑惑道,“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圣诞节的早上是要拆礼物的啊!话说我可是第一次收圣诞礼物呢,你们会送我什么?”郑蒙像个小孩子一样新奇的说道,他突然抽了抽鼻子,像条猎狗细嗅空气中的成分,“劳伦斯太太的早餐快要弄好了,这味道好像是炒鸡蛋和培根,嗯,牛奶快要煮开了。”
“送什么你到时候自己拆开不就知道了。不说了,我这就去洗漱,待会见。”埃布尔说完便缩回了头。只留下郑蒙一人靠在窗台上,面朝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走着神,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几片飘过的白云,遮住了最底部的那份深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汽,然后果不出其然的打了个喷嚏。
“啊切!”
当埃布尔穿戴好走到餐桌边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正在擤鼻涕的郑蒙,“冻着了?你不是自诩身强体健的么?”
“错!按我们哪儿的说法,当你打喷嚏就说明有一个人在想你……啊切!”
“看来想你的人还挺多的,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人缘。”埃布尔忍不住挖苦道,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将面前的一杯牛奶推到了郑蒙面前,“喝吧,别真感冒了。”
郑蒙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暖着手,并不急着喝下,“看来是我远在东方的家人在思念着我,哎也对想我好歹也是家族这四十年来第一个出国留洋的才子,光耀门楣的人物自然有人时刻惦记着。”
埃布尔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嘴硬的家伙,“你就不能正经点么,大方的承认你身子弱感冒了不就好了啊。”
郑蒙讪讪地笑了,他正准备去喝牛奶的时候,有人不是时候的敲响了门。
“有人在家吗?斯普瑞特先生和郑先生的邮件需要签收。”
“是邮件!我去拿!”郑蒙拔腿就向门边跑去。
PS:抱歉啦,上个星期因为个人感情问题导致断了更,对各位读者(其实就那么几个)深表歉意。【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