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李君然才恋恋不舍地放凌初瑜独自离去。
见到凌初瑜自宫内由太监簇拥而来, 宫门外的白马发出一声低微的嘶鸣。似乎在说,终于可以回家了。纯宁纯净在旁相候, 身边还有抱剑不语的大师兄。派头真大,全体出动啊。
“桂公公请留步, 初宇的马车便在外头,不用再送了。”凌初瑜嘴角勾扬,朝桂公公行礼。
桂公公自然不知道凌初瑜被掳劫过,李君然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绝对会派遣御林军随身相候吧。
“那咱家就送到这里了,状元爷慢走。”
桂公公长长吁出一口气。多亏了驸马爷,刚刚见到万岁爷的时候, 脸色不知道有多好。如若有说万岁爷身边的红人, 驸马爷绝对排在第一位,就连万岁爷最为疼爱的颖华公主,也要往后挪吧。
上了马车,驶出不出一会儿, 大师兄的魔手便拍在她的后脑勺。
“笨师弟!在外面玩了这么久, 终于知道要回来了!”要他亲口说出自己担忧她的安危,是绝然说不出口的。眼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忽然兴高采烈地瞪大美目,看得凌初瑜毛骨悚然后,才扬起嘴角得意洋洋地鄙视她,“在外面好酒好肉,比之前胖了不少嘛。”
胖吧, 胖吧,如果小落儿长成一个圆鼓鼓的大胖子,便没人跟自己竞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位置了,那时候天下女子倾慕的眼光便只停留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什么绝世少年秋沉落,撞墙去吧……越想越高兴,不由的瞪着凌初瑜嘿嘿诡笑起来。
啪!
后脑勺被纯净狠狠拍下。
纯净揉揉拍的有些生疼的白皙手掌,“楚护法,就算少爷再胖一百倍,也比你美上万分。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少爷做男人一天,你便不要作此不切实际的幻想!”
双胞胎姐妹果然很有默契,纯宁微微一笑,说出口的话气死人,“就算少爷有朝一日身着女装,我瞧那原少爷就可以比过你,就算原少爷名花有主不算,那音国的二皇子殿下也比你强上许多呢。”
“你们……哼,不跟你们小女子一般见识。”楚天远气呼呼的站起来,却“砰”的一声撞在马车顶上,撞得他呜呜生疼,生怕头上顶着个包难看,马上运气揉散头部的淤血,确认没事后,才抬头对着凌初瑜郁闷道,“那落儿是真的胖了嘛,你们愿意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没人理解我绝世风采没有关系,反正举世皆浊我独清,哼。”
大师兄的眼光,实在不容小觑。这几天都是在逃难中度过,又怎么会长胖?只不过刚刚在皇宫内,李君然赏赐了自己一件宝贝,一件人人梦寐以求刀枪不入的天蚕软甲。
薄如蝉翼,触指柔软,穿在衣内,如若无物,而大师兄一眼便看得出来……凌初瑜见此,如果说以前对风骚的大师兄不以为然,此刻也不由的心生佩服。
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回到现代,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大师兄拐回去。如此的眼光独到,性情风骚,如果做女性内衣设计……绝对红火,绝对流芳百世。
楚天远见凌初瑜盯着自己阴笑不已,不由的一摸额头,冰凉一片。每次小师弟用这种眼光盯着自己的时候,便是噩运的开始……
“小、小师弟。不要这么热情地盯着大师兄瞧啊……”自己还这么年轻,正是男人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日子啊,实在不舍的在自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枯萎……可是小师弟怎么像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自己?
咽了下口水,楚天远赶忙转移话题,“小师弟,你叫我调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
果然成功的转移了凌初瑜的注意力,“查清楚了?”
“是。”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千方百计要落儿许自己好处才说的,但是这时候说的不要太快。
“那个姓简的狗官果然有问题。我第一时间跟踪他,到了他家中,没发现有何异动,但是谁叫大师兄我聪明绝顶,风流潇洒,风华绝代……”
“重点!”纯宁纯净瞪着他,异口同声。
“哦。”大师兄委委屈屈的闭嘴,才又撅嘴言道,“大师兄我聪明绝顶……呃,听见他的两个小妾在互相尖酸刻薄的对骂,仔细一听便觉得很有意思,你也知道大师兄我那个风流潇洒……呃。现身一见,只一个眼神,便迷的她们神魂颠倒,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我。原来那个简狗官刚刚休了正妻,更奇怪的是他那五岁的儿子竟跟着母亲走了。那两个小妾正在争正妻的位置。”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刚在云大人出事前便休了妻?”
“而且五岁的儿子竟然跟在休妻身边,这怎么可能?”
听完后就把楚天远丢在一边,姐妹俩煞有介事的讨论起来。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信誓旦旦,“少爷,这其中定然有隐情,简章的妻儿定然被人挟持,所以那个狗官才说假话陷害云大人!”
“大师兄可找到了简章的妻儿?”
“你们当我笨蛋么?我自然也想到了此种牵连,而且还第一时间跑到太师傅中探查,太师傅虽然戒备森严,但是我可是武功绝顶的温柔剑客,自然来去自如。”
“结果什么也没找到?”纯宁无奈摊手,早就猜到了。
“太师就算掳了人,怎么可能那么笨,往自己府中藏?”纯净继续鄙视他。
楚天远搔搔脑袋,“那应该怎么做?”
凌初瑜正想回答,却蓦然感到一股冷然的杀气倏然靠近。一抬头,与楚天远对视一眼,却见大师兄的脸在那一刻变得肃然清冷。
“乌衣骑。”
只有乌衣骑才有这么强烈的杀气!
乌衣骑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军队,一只短小,精悍,却攻击力绝对强烈的小军队。上惩贪官,下惩污吏。大部分的乌衣骑分散在朝野民间,无孔不入。只有小部分团结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强的攻击力。
三年前李君然亲手将乌衣骑的掌印教与赵其轩掌管。
马车发出一声沉痛的嘶鸣,倏然挺下。
“哈哈哈,没想到驸马爷好兴致,三更半夜的出来,不怕夜风寒冷,冻坏了较弱的身躯吗?”
未见其人,但是笑得狂妄又嚣张的不是赵其轩又会是谁?
不顾众人阻挠,凌初瑜勾起一抹淡笑,悠然步出轿外,只是嘴角一贯的戏言却已然不见。
纯宁纯净面面相觑,蓦然得出一个结论,少爷生气了。一定是为裘大叔的死吧,裘大叔的死跟乌衣骑绝对脱不了关系。
“驸马爷或许娇弱,但她身边的护卫却未必娇弱。听说赵大人武功盖世,在下便请赐教了。”
传说中的温柔剑客面对男人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侠骨柔情,反倒凶悍的很。
话未说完,灵修的身姿早已纵身扑上,宝剑长横,但是还没有扑到赵其轩身边,却见他一个微微的手势,楚天远的腰身寒光顿闪,五把利剑同时刺到!
只见楚天远深吸一口气,凭空拔高身姿,脚尖点在五把汇聚的长剑剑尖,一个翻身,身剑合一,直冲下来,顿时狂风漫卷,剑势凌厉,抖出漫天雪花,银色寒光照出乌衣骑五位蒙面的士兵眼底一片视死如归的神色。
“啪!啪!啪!啪!啪!”五把利剑齐断!
没想到大师兄竟如此厉害,凌初瑜正欲赞扬,却见五位乌衣骑士静默不语,如同没有灵魂般机械,随手兵自腰侧取出一对判官笔,闪电般刺到!
似乎早就知道乌衣骑的顽强与拼命,楚天远剑走如游龙,身姿依旧风流潇洒的很。
但是凌初瑜眼角瞥到周身密密麻麻站立着静默不语的乌衣骑,不由的心中暗叹。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合自己几个人之力或许勉强可以解决,但是就算打赢了也必定是两败俱伤。看着纯净纯宁清灵的面容,心中暗叹,她们伺候自己尽心尽力,又怎么忍心让她们以身犯险?
世界上最好的军队不是骁勇善战的军队,也不是良将云集的军队,而是默默无闻的军队。默默无闻,却默契十足,行动一致,攻击力极强。而一只军队,必不可少的不是刀枪,而是箭羽!
人家都开着一只军队来了,能全身而退的几率,非常渺茫。
凌初瑜跨出一步,对着赵其轩淡笑,“不知赵将军等待在此,是特意还是偶然?”
“驸马爷认为呢?”赵其轩一挥手,五位乌衣骑的士兵悄然退下,动作极其一致,闪电般便消失在乌压压的士兵中,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夜深雾浓,如若不是特意等候,本官就此告辞了,赵将军也早些回家歇息吧,府上嫂夫人等着呢。”凌初瑜玩味地盯着他瞧。
“嫂夫人?驸马爷真爱说笑。本将军家中尚无妻小故显得尤为冷清,此刻正欲请驸马爷到府中小坐,不知驸马爷意下如何?”赵其轩走近她身边,斜睨了一眼。
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
俊美无暇的面容微微一笑,“既然赵将军说的如此可怜,本驸马如若不去,似乎有些不合情意噢?”
“驸马爷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即通。”赵其轩眸瞳闪过一丝精锐的光亮。
“少爷,别去。”
“落儿,不要去!”
纯宁纯净和楚天远几乎异口同声地阻止。
“楚护法你回府一趟,告知公主,就说本驸马与赵将军把酒言欢,迟些再回去。”颇有意味地瞥了眼站立一旁的赵其轩。
“还是让纯宁或者纯净回去,本护法是要保护驸马的,可不是跑腿的。”楚天远歪着头,噘着嘴,怀中抱剑,一动不动。
大师兄的本意很好。这里面的武功数他最强,自然要留在落儿身边照顾。但是凌初瑜此刻心中另有想法。
大师兄剑术一流,轻功也是一流,当今世上能追的上他的寥寥无几。由他回去给颖华公主送信,告知自己在太师府中做客,如此一来,太师必然不敢公然将自己如何。
与纯宁了然的对视一眼,纯宁暗中狠狠拧了楚天远一把,外加纯净的凶悍怒视,他才不情不愿的飞身离去。
太师府威武庄严,两旁石狮昂然挺立。月光清辉,透过两株枝叶茂盛的古松洒下地面,斑斑驳驳,整个太师府看起来庄重肃穆。
停下马车,赵其轩将其迎入府中。
大厅里静悄悄,丫鬟奴仆早已退下。巨型蜡烛燃烧着明亮跳跃的火焰,蜡烛油一滴一滴往下掉,发出嗤嗤的轻响。
凌初瑜一目扫过,大厅的布置考究而不奢华,看得出主人必定是个冷然凌厉之人。
赵太师静静地坐在大厅的紫檀椅座上,冷着脸,细细地打量着凌初瑜的一举一动。
太师,太傅皆是一品的官职,所以即使凌初瑜仕途之路甚短,但是却可以跟太师平起平坐,无需向他行礼。
“驸马爷请坐。”赵庭冷冷开口。
“谢太师。太师好兴致,这么晚了还邀请在下过来商谈要事。”凌初瑜早就知道赵庭会找自己谈判,却没想到他的消息竟如此神通。想必赵其劲早已自杭城飞鸽传书告知远在帝都的赵太师那件事了。
凌初瑜嘴角噙着一抹悠然淡笑,一想起赵其劲得知那个人被自己带走后火冒三丈的找赵贪官出气,心中就特别畅快。自己昨日也是料到那赵贪官必然会被后来到达的赵其劲凌虐出气,所以才轻松的放过他。
“驸马怎知是商谈要事?”太师阴冷笑道。
“要不然太师为何要盛情相邀?“凌初瑜完美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下官记得平日早朝时,太师口齿锋利,毫不相让,如今的气势倒是……”
“秋沉落,你以为你一定会赢吗?”赵庭鼻翼重重一哼。
“那太师以为呢?”凌初瑜依旧不动声色地扯着嘴角。
“驸马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作为朝廷命官,假传病体却私自外出,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当朝太师扯开嘴角,阴险一笑。
“不知欺君之罪比之通敌卖国之罪又如何?”凌初瑜不卑不亢地望进赵庭那张老谋深算的漆黑眼底,满意地见到他面色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
“通敌卖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万岁爷会信你信口雌黄?”
“人证物证俱在,万岁爷为何不信?再说……太师你又不是不知道,万岁爷他现如今最宠爱的人是谁,又何必装腔作势,倚老卖老?”凌初瑜依旧淡笑如风。
“你——”赵庭没有猜到凌初瑜说话会这样不留情面,他横行朝野这么多年,就连当今皇上都没有这样跟他讲过话,如今被凌初瑜这么一堵,顿时面色涨红,心中气极。
深深吸一口气 ,朝凌初瑜阴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此话怎讲?”
“人证么,太师您也知道的,墨国的使臣老住在杭城府,开销极大,人家刘大人有多抱怨?于是本官就顺手牵羊将他带入京中好生伺候着。下官本来想亲自过来告诉太师一声,不过又转念一想,这不多此一举吗?赵二公子一到杭城府自然会飞鸽传书的,所以便没有亲自登门告之,还望太师您大人有大量,赎罪则个啊。”凌初瑜摇头晃脑,说的无辜又诚恳,直把赵庭气了个半死。
原来在杭城府,凌初瑜假装成赵其劲,召见刘贪官。那刘贪官不仅奉上贪污账簿,不等凌初瑜询问便例行公事的汇报隐藏在杭城府的神秘客人的一举一动,其间不免抱怨两句说其开销如何之大,自己担当如何之辛苦。还找借口推脱自己的罪行,说拐卖小女童就是为了支撑他的开销云云。
凌初瑜无意中查看了一下账簿,发现了一些端倪,刘贪官口中那位神秘的客人竟雇镖车往墨国运送宝物!便假装好心的将那位神秘的贵客带往京城。刘贪官自然欢欣不已,赶忙把摊手山芋丢出,而凌初瑜便毫不费力的得到了这个指正赵庭的最好人证。
用了点技巧,便很快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便知道了墨国小公主并不在奕国境内失踪的事实。
“那么物证呢?”赵庭恼恨地瞪着凌初瑜,握紧身侧的手,青筋暴起。怪只怪自己毁尸灭迹做的不够好。
凌初瑜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厉天邪送给她的令牌,也是假装赵其劲的身份证物。
“这个令牌似乎很贵重哦?”凌初瑜不改其淡然之微笑。言下之意就是,这个东西她都能弄到手,更何况其他?
金龙令牌?!
赵庭和赵其劲都瞪大眼睛!
这令牌赵家就只有两枚,一枚在赵其轩手中,一枚在赵其劲手中,皆是他们十八岁时,皇帝御赐的。
金龙令牌虽然没有免死金牌的功效,但是百官朝见,莫不跪拜,皆如皇帝亲临。赵其轩是功绩显赫所得,赵其劲的那块却是赵皇后的皇帝身边耳鬓厮磨,为了瞻显赵家圣宠隆恩而赐的。
“驸马爷果然人证物证俱在吗?那又如何?”只听见赵其轩清脆的三声掌声想起,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顿时托着一个金盘款款而来。
“驸马爷不妨先看这一幅画,如果还能信誓旦旦说能打败我赵府的,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赵其轩冷笑道。
凌初瑜见他阴笑不止,猜到金盘中的画像有问题。
拿在手中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