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瑜扶着他, 慢慢往外移去。
一路上看到穿着薄如蝉翼裙裳的侍妾侍女,见到她的面容无不看的呆滞, 待得看清她扶着冥王,莫不露出忌妒而又恶毒的寒意。
能够独享冥王在冥王殿中可是至高无上的殊荣, 她第一天来就如此得宠,看她扶着冥王往外走去,莫非是去后山……几位侍女早已掩唇轻笑,彼此窃窃私语,暧昧的眼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凌初瑜自然明白这些眼光,她唇角勾扬起弧度,苦笑地接受这这种揣测。
冥王走的温温吞吞摇摇摆摆,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在一个院子门前停下,很乖巧地抬起修长的手臂敲敲门。
夜深雾重,春天的夜晚依旧寒风凛凛,衣裳半敞的冥王得瑟了一下。
活该!
凌初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抬头看院前的匾额, 不由的心中一愣。只见上面四个赤红的草书:武霸天下, 鲜红的近乎刺目的颜色,好像这四个字是无数的鲜血堆砌而成。
院内——
一片宽广的场地,杂草丛生,在夜风中摇曳。
月光清辉下,一个年约七旬的老人,他一身白衣,眉毛花白晶亮, 斜飞而出,眼如虎豹,瞪得浑圆,表情很狂妄。
他的对面是一袭淡紫色衣袍的俊逸身影,背手迎风,衣袂翻飞,入夜的刺骨冷意让他的身影看起来越加淡薄,呼吸间吐出白雾,一地银霜素裹……
老头死死地盯着对面卓然而立的修长身影,脸上的神情很怪异,“小娃娃,你有一点厉害,还能陪我玩两招。”
修长身影长衣飘飘,看着他,不发一言,只是极为好看的唇角挂着一丝微淡的血迹。
那怪异老头见他如此,不由的哈哈大笑,“坏徒弟叫我不要杀了你,流流血就好。哼哼,这么好玩的小娃娃我老头子也不舍的杀。小娃娃你先进去,明天再找你玩。”说完老头挥挥手,倏然之间,人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俊逸的身影紧紧地盯着狂妄老头消逝的身影,半晌才抚着胸口缓缓走入内室……
他不知世上竟有如此的一位高手,身快如闪电,出招之诡异,内功之高连被冠为武霸天下的自己都无法想象。当初自己在茫茫火海中寻找映月石的下落,却突然间飘来这么一个诡异的身影,原以为很快就能解决掉,却谁知这老头虽然看起来天真狂妄,但是武功之高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皆尽全力也无法在他手下走出十招……估计师傅也不是这疯老头的对手。
自从被抓过来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没有被关着,而且这老头对自己看管的很松散,但是……那是他有恃无恐。不是自己逃不出,而是没逃出十里就又被疯老头追了回来。
既然自己都被捉了,那么落儿……是不是也有危险?映月石还没有找到,虽然短时间对她的身体还造不成严重的,但是日子一久,就……心绞成一团,厉天邪右手扶着胸口,微微喘了口气,自己务必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她跟映月石。
环顾四周,斑驳的墙壁,蛀虫侵蚀过的户牖,一掌就可以拍碎,但是据他所知这里四面环水,一望无际,就算逃出去,自己一个旱鸭子也无济于事。当初落儿千方百计威逼利诱自己学,而自己却……一丝懊恼浮现在他的脸上。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听得清楚。
他的耳力极好,而且疯老头每天都要找他比武,所以并没有封住他的穴道。
他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心陡然惊起,咬住下唇,身侧的手握成一团……
“你确定在这里?”凌初瑜嘴角闪过一丝狭促的顽色,随手拍拍冥王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脑袋,看到一向妖冶邪魅的变得呆呆傻傻,很有拍打他的趣味。
“嗯。”冥王点点头,回答的极其认真。
凌初瑜看着他茫然不见焦距的瞳孔,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回忆起电视里放映的古装剧里,被下了□□什么的,除了声音,并不会有肢体语言的,可是冥王他有。但是随念一想,那些古装戏的编辑又没有穿越过了,自然不知道古代真正的□□症状其实是这样的。
等回到现代的时候还可以宣布这个bug。凌初瑜凌初瑜自欺欺人地扶着冥王摇摇晃晃地朝里边走去。
这是一间破败的小石屋。
淡淡的月光洒在破败的墙垣上,映出斑驳的倒影,呈现一个个光圈。呆呆的冥王一脚踩在地上枯败残叶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极其响亮。
推门的凌初瑜没有注意到她眼中呆呆傻傻的冥王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寒光——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外的月光随之倾斜进屋内,打在屋内静静站立的灵修身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淡紫长袍,衣袂飘扬,灵修的身姿风韵十足。凌初瑜的瞳眸慢慢往上移动……
然而在见到他那张脸的时候凌初瑜却蓦然一愣。
都说厉天邪不仅武霸天下,其容颜则更是绝美无双,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走出去,大街上随手一拉一大把的那类。
貌不惊人的容貌配上灵修的身姿,绝佳的风韵,极其的格格不入,但是却是真实的存在。
乍然突见这张脸,由于与脑海中想象的面容反差实在太大,凌初瑜只能愣愣地盯着,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落儿——”身姿与面容极其不对称的厉天邪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凌初瑜对他的声音极其熟悉,自然认得出眼前的人绝对是厉天邪没错。
但是面对这位熟悉的陌生生,凌初瑜吸了一口气,对他勾扬起一个如平日般温雅的淡笑,“是我。厉天邪……是我,我来救你了。”
“救我?”厉天邪似乎丝毫不在意凌初瑜心底会如何评价自己自己一张蜡黄病态的面容,他上前一步,拉起凌初瑜皓白如霜雪的纤手,嘴角勾扬起一抹浅笑,顿时病恹恹的脸上很自然的流露出清雅高洁的气质。他微扬眉,“落儿要如何救我?”
“他没有将你关起来?”在凌初瑜的印象中,冥王应该会将厉天邪手镣脚铐缚住,然后投入坚固隐蔽的地牢之中,谁知竟是随随便便关在一间破败小石屋中?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隐秘是她所不知道的?
“玉箫声断人何处?”凌初瑜忽然劈头丢出半截诗句。
厉天邪看了她半晌,就在凌初瑜以为他对不出下一句的时候缓缓吐出,“春又去,忍把归期……。”
落儿你又何苦偏偏提起这一句?厉天邪嘴角隐含着苦涩,可是隔了一层面皮,凌初瑜便看不见,自然也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真的……是你。”凌初瑜缓缓呼出一口气,对着他,满眼都是笑意。
“拿下面具就认不出我了?笨蛋,有时候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会迷幻,“那我靠耳朵分辨声音?”
“耳朵就那么有用吗?”
“那我要怎么辨认你?”
“笨蛋,只要看着我的眼睛,眼底满满都是你的那个人就是我。”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段莫名的对话,虽然是甜言蜜语的白对,但是听在凌初瑜耳中却诡异而森冷。凌初瑜顿感脊背僵硬发寒。
这么熟悉的声音,分明就是……
抬眉对上厉天邪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眉眼干净整齐,但是面容焦黄病态,再配上这一段莫名的对白,凌初瑜心中闪过一个骇然的想法……
难道刚刚自己听到的秋沉落的灵魂?秋沉落浮现出来跟厉天邪对话,而自己的灵魂却被挤到一边?不然又怎么解释脑海中骤然浮现的这段对白?
凌初瑜手足冰冷,脊背生寒,脚底一软,勉强才站住。映月石只不过离开自己一会儿,秋沉落的灵魂便要出来了?如果没有了映月石,自己的灵魂是不是就会跟秋沉落的身体分离?她是不是就可以完全苏醒过来?
凌初瑜握紧手腕上的映月石,皓白如霜雪的俊颜上冷汗涔涔。
“落儿?落儿?你怎么了?这么烫,难道生病了?”厉天邪一见向来淡定从容的凌初瑜出现这种神情,手脚不由的有些慌乱,他立刻扶凌初瑜坐下,伸出灵修的手指摁在她的腕上……
脉搏沉稳,没有大碍,但是出现如此症状,显然是惊吓过度……惊吓过度?有什么事情会让一向淡定的她惊吓过度?厉天邪这时候脑袋特别的单纯,他不检讨自身原因,眼角一瞥看到呆傻在一旁的冥王,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冥少幽!你到底对落儿做了什么?!”
“住手。”凌初瑜灵秀的面容已经恢复常色,她迈上一步拉住厉天邪的衣袖,“他没有把我怎么样。而且现在的他已经中了我的毒,至少会这样呆呆傻傻的过上三天。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他中了你的毒?”厉天邪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释然。落儿,我强行将你的记忆抹去,所以你并不知道其实……厉天邪见冥王依旧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的一个巴掌拍过过去,凌初瑜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厉天邪隐含强劲内力的手掌朝冥王会去……
木然的冥王这个时候却歪头险险避过。
灵活的身影哪里还有半分木然?
他竟然没有被药物控制住?凌初瑜心底生寒,想起自己像是对待傻瓜一样对他又打又拍,还叫他自己打自己巴掌!懊恼的用双手捧住自己的面容,在心底哀号。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跟厉天邪拆了数十招。
冥王原本武功是及不上厉天邪的,但是厉天邪之前跟疯老头比过武功,被狠狠拍了几掌,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静脉却因此受损,一时之间竟拿不住冥王。
这样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冥王又是如此的记仇,只要被他抓住,不会让自己好过的。凌初瑜皱皱眉头,脑中浮现出他对自己阴阴地扯出一抹森冷的诡笑,将自己对他所作的千百倍加诸在自己身上,一想起来就脚底生寒。
凌初瑜趁他们两个打的正起劲的时候,慢吞吞的挪到冥王的身后,拿起一旁的铁锹,比了比姿势,脑海中浮现出在现代打棒球的情景。现在的距离刚刚好——凌初瑜看准时机,运气全身的力道,铁锹用力一挥——
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看着软绵绵倒下的冥王,凌初瑜手软脚软,几乎站立不住。
要知道她在古代的这具身体内力浑厚,她又懂得运气,十层的功力如波涛汹涌般强劲,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再加上冥王集中精力专心对付厉天邪,对她没有丝毫的防备,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背后出手!
“落儿——你……”厉天邪眼见冥王软绵绵的倒下,伴随这铁锹“噔”的一声落地,早已心中明白。
他一把抱住凌初瑜软绵绵的身躯,心中涌动着满满的幸福。自己不是没跟冥少幽对决过,但是落儿总是满不在乎地抱着一壶酒,笑悠悠对着他们笑,好像他们的战争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这一次,落儿竟然亲自出手敲晕了冥少幽。
落儿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对自己若无其事的落儿……
厉天邪紧紧地搂住凌初瑜,埋首的她的肩窝里,身子微微的颤抖。
被他环的几乎要窒息了,凌初瑜伸出手回抱,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半晌才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走不掉的。”厉天邪低眉,细细述说了一遍疯老头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