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牛早已不是流星使了。
被剥夺星官身份后，他留下来的意义无限缩小，在当了几个月流星使后便意兴阑珊地挂印离职，成为一枚“碎碎”。
这是星宿海的称呼方式，类似于人间的“混混”。
广袤的星宿海里，这样的“碎碎”很多。但是牛金牛并未打算真的做一枚碎碎。
他对井木犴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
事情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倘若他当时没有心软，没有抱着对井木犴最后一丝期望，他不会败得那么彻底。
失败者品尝苦果。
牛金牛本打算就此沉沦下去，却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一件宝物。
这是一件古怪的东西，许多人争抢它，却连它的功效都不知道。
随着加入抢夺的人越来越多，牛金牛不得不开始了逃亡，随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被通缉了！
东躲西藏之下，他想到了正在服刑的徐乐。
徐乐不是他保下来的，但他确实可以去找他。
想必也没人会注意到他。
……
徐乐掏出那根汤匙:“这就是逼得你不得不四处流窜的那个宝物？确实没什么用，跟你之前寄过来的杂物一样没什么用。”
牛金牛一怔，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锦囊里倒出一只鸽蛋大小的珠子:“这才是我的宝物，还有，我什么时候寄给你东西了？”
徐乐也愣了:“什么？你没给我寄过东西？那那些杂物哪儿来的？”
牛金牛更惊讶了:“都是些什么‘杂物’，能不能让我看看！”
徐乐摊手:“都是些皮毛牙齿胡须破布片书籍残页竹木杆之类……”
牛金牛拉着徐乐就出了门。
路上遇到狱卒，牛金牛娴熟无比地打着哈哈说着荤话，徐乐不禁问道:“你这么熟练，该不会以前……”
牛金牛眼一瞪:“知道你聪明，少说两句！当心一辈子都是未成年！”
徐乐嘀咕:“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
恰好一名巡逻狱卒走过，牛金牛趁机踹了徐乐一脚:“走快点儿！”
徐乐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重囚，你演太过了。”
牛金牛:“少啰嗦！三十年监禁还不嫌不够？”
狱卒诧异地看了眼，走了。
磨磨蹭蹭到了储物房，徐乐打开自己的柜门，让牛金牛把头伸进去自己看。
回去的路上，牛金牛一直皱着眉头。
他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徐乐。
“很古怪。你的这些杂物乍一看并不起眼，实际上却都是几百年的老物件，那些皮毛牙齿，我不敢多看，但有些残页，我仿佛见过，我打算去一趟星宿海的摘星楼，看看是否能有所收获……”
然后他就看到徐乐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自己。
“呃……有什么问题？”
“别装了，你不是牛金牛。”徐乐说道。
牛金牛疑惑不已:“小兄弟何出此言？”
徐乐摇着头重复了一遍:“你不是牛金牛。”
牛金牛仍然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不是牛金牛……”
随后他恍然大悟:“哦，对，我现在……确实已经不是‘牛金牛’了，我不再是星官了。”
徐乐一脸嫌弃:“还装！”
“脸皮真厚……”徐乐嘀咕一声，“怕不是入戏太深……装别人上瘾了吧……”
“好吧。”牛金牛一脸无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出你的目的。”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吧，神秘的访客，我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姑且当你是男的吧，朋友，你变成别人的模样来见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徐乐摊手，叹气，“如果想从我这里得到所谓‘牛金牛’的遗产之类的……很抱歉，这里并没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牛金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离去。
“很聪明。”
“可惜不够谨慎。”
“还有！”
“实力太弱了些。”
“这就是你选择的继任者？”
“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吧。”
……
“牛金牛绝不可能来找我。”
“我跟他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别人不会这样认为。”
“一定是有人捣鬼，故意误导别人。”
徐乐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无数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出事了。”
……
永和三年，锒铛狱发生暴动，狱卒犯人皆有伤亡，记录犯人档案的“锒铛册”多处损毁，犯人因此多有逃亡在外者。
朝野震惊。
求盗司主事连夜发布江湖悬赏，众逃犯纷纷落网。
朝廷随后组织数次大规模搜捕，却依然有许多犯人逍遥法外。
求盗司的赏格一路飙升，最终终于在拾金府的强硬调停下不了了之。
徐乐因此得以逃出生天。
他在树丛里睡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一位打柴路过的樵夫救起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他。
他终于来到人间。
这里是齐国，越北郡。
距离奉贤郡只有七百里。
徐乐闭着眼睛也能写出那个地方的名字——写得再难看那也是写出来了！
他很想知道，在天庭早已经宣布消失的当下，黑风城是不是还会继续存在。
或者，他其实只是期待，只是迫切地想念着那个地方。
哪怕已经不存在，他也想回去看看。
只是看看。
拒绝了樵夫的再三挽留，徐乐踏上归途。
他低头躲过官兵们一次又一次的搜捕，偶尔也在四处张贴的悬赏令前驻足。
没人认得他。
锒铛狱是人间的监狱，天庭虽判处徐乐监禁，却不屑派人管理。
他没有同行者，因此常常自言自语:“就是这里。”
“今天天气真不错。”
“好饿。”
“哈哈，我居然活下来了！”
“来来来，乖乖进我的肚子吧。”
他在踏入奉贤郡地界的时候停下脚步，跑了好久找到了界碑，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又一次对自己说:“很好，我是徐乐。”
“徐乐。十八岁了，有什么想法吗？”
“想过生日。”
“可是已经没有穿越来的叔叔帮我过生日了。”
徐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他突然不想回去看看了。
既然无家可归，不如四海为家。
徐乐拍了拍脑袋，沉吟半晌:“那个牛金牛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