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牛中计了。
井木犴发动的阵势根本不是催发城池崩溃的那种,他不过是找一个借口引出牛金牛,彻底解决掉这个后顾之忧罢了。
原本尚可顾念的兄弟之情,在牛金牛真如井木犴预料中对他出手之后,已然散去大半。
他等了三天,等待牛金牛回心转意,同样也等待牛金牛给自己一个选择。
他猜对了,但并不开心。
借助阵法镇压了牛金牛后,井木犴终于再无顾忌,因为此时的黑云城,已经隐隐松动。
这是要“出世”。
井木犴坐在祭坛上:“要开始了吗?”
……
天上下起了小雨。
徐乐心中同样殊无喜意。
哪怕早就知道牛金牛会失败,但心中同样也存了一份侥幸的期待。
意料中惊天动地的大战并未出现,牛金牛被轻松镇压。
宛如智障。
被镇压的神还可以借力吗?
徐乐对着牛金牛的神位上了三炷香,诚心祷告道:“你大爷的。”
“洒家好歹是个神,给我放尊重点儿!”牛金牛的声音在心头响起。
徐乐撇嘴:“神果然都很闲。”
“洒家现在被隔绝世外,闷得慌……”
“神好弱。”徐乐继续撇嘴。
“你懂个屁!下界的神不如鸡!不然你以为你这么顶撞上神还有命在?打个喷嚏都喷死你!”牛金牛暴躁无比,破口大骂!
徐乐摇摇头:“算了,我不信你了。”
伸手掐灭了香。
牛金牛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乐枕着双臂,翻了个白眼:“真要说起来,最苦大仇深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空荡荡的屋里无人回应。
“我是主角。”
“我没什么能力。”
“我醒过来之后还没遇上反派。”
“我遇见的是个极度无聊伟光正的傻牛,目标与我一致,追查真相。”
“然后他被自己兄弟搞了。”
“他是个神,我是个人,我们没什么交情。”
“但是我的事情还要继续做,只要我还活着。”
“所以对不住,再见了老牛。”
自言自语一大通后,徐乐起身出门。
他已经用这段时间验证了,所谓的“神”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并非无所不知,甚至他们也会战败、被擒。
他们有凡人的喜怒哀乐和人情世故,并不如何高不可攀。
甚至……
他来到阵眼中枢附近,巡逻的卫兵对他视而不见。
他找到几户没有参与布阵的人家,掏出之前从牛金牛处得来的银钱尽数给了,吩咐一阵,随后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牛金牛的神位,上三炷香,口中念道:“恭请北星天星宿神牛金牛赐法!”
那几户人家也跟着念道:“恭请牛尊赐法!”
巨大的金牛的虚影缓缓浮现,面无表情地投入徐乐体内。
徐乐浑身顿时金光闪闪。
这是牛金牛的最后一招,借助徐乐这个“信众”的牵引,神降在身,然后做出最后的努力——劝解井木犴回头是岸。
前提是只有徐乐一个人“请神”。
每多一人,牛金牛本就微弱的神念就更弱一分。
徐乐轻而易举地切断了牛金牛与自己的联系。
只见其余人瞬间呆若木鸡,他们并非“主请”,牛金牛的主要神念也都在徐乐身上,那些分散的神念太过孱弱,只能对徐乐怒视,张口说话都做不到。
“神真的好弱啊。”
徐乐嘀咕一声,随后径自走入阵眼中枢。
“井木星官,凡人徐乐前来拜访。”徐乐朗声道。
“有趣,有趣!”井木犴抚掌大笑着走来,“一介凡人,竟也敢算计神官?”
徐乐摸了摸头顶,咧嘴一笑:“事到如今,星官还只是认为在下只是一介凡人吗?”
井木犴眼神一凝,随后仰天大笑:“竟是真看走了眼,你这双角,我与牛哥都没能认得出来,魔道手段果然有一套!”
徐乐摸了摸那对儿刚刚冒头的牛角,淡淡道:“不过是苟延残喘聊以自保罢了。”
“你骗了牛哥,还让他降临了星君之力,虽然微不足道到只能用来走到我面前……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保命。”徐乐道,“我可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
“噢?”井木犴眼中疑色更浓,“你如此行险,可一点也不像是惜命的模样,倒像个红了眼要孤注一掷的赌徒。”
“魔道只做不可能做到的事,在你看来行险,在魔道看来,却只能算是寻常。”
“啪啪啪啪……”井木犴鼓掌道,“我听闻魔道最擅揣摩人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那么,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助你一臂之力。”徐乐微笑着,“现在你是优势方,见风使舵才是魔道最擅长的事。”
井木犴哈哈大笑。
……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依据这个条件,推理出事情的发展并做出应对,是最基本的素质。”
静室中,徐乐点燃了如豆的灯火。
“我侥幸逃命,看似侥幸,但一旦已经成就事实,那就不再是侥幸,而是必然。”
“同为金曜宫星官,牛金牛为娄金狗殉职一事奔波,合情合理。意外发现幸存者,带上一起追查,合情合理。出现意料之外接二连三的变故,渐渐失了方寸,合情合理。”
“至于在这当中,是否有几分魔道手段的影子,我不得而知。”
“再说我,我只是不小心天生异相长了对儿不合时宜的牛角的普通凡人,死里逃生的我为了保命,跟随从天而降的星君追查真相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说白了作为一个势单力孤没什么力量只能任人宰割的凡人,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看客。”
“我看着牛金牛跑前跑后,看着他拿捏姿态,看着他看似布置周密实则漏洞百出,一战被擒。”
“然后他榨干了脑子才想出来的最后办法也就是附身在我身上去向井木犴求和,我不同意,不认可,因为当我发现他并不是全知全能算无遗策的‘神’的时候,我就已经策划了另一个计划。”
“牛金牛憨厚实在,大概也是从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凡人在这种时候这么个地方还能生出贰心,请神上身的优缺点早就让他给我说得一干二净,不利用一把感觉都对不住自己。”
“所以我大概计算了一下,侥幸尝试一下,居然让我截胡成功。”
“想想吧,我只是这么随便试了试,分毫不差,只能说是……天意。”
“我对阵法一窍不通,完全不可能知道一座阵法对一位星君的压制,更无从知道星君下界究竟削弱到了什么程度。”
“若非冒险一试……若非侥幸成功……好吧,我只是经历一次生死,已经再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予他人了,哪怕有一丝可能,一点机会,我都要拼尽全力攥在手里,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井木星官说得没错。”
“我可能真的是一个赌徒。”
“一个不自知的赌徒。”
豆灯无法照耀的黑暗中,缓缓站起一个年轻人,他缓缓道:
“恕我直言,你的供状疑点重重,实在无法取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