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学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说这话的是老男人,我的父亲,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刚准备进行轰轰烈烈的上学,还没开始就要挂掉?
嗯?
嗯?
嗯?
“王朗,我们会死吗?”
开什么玩笑!
我们怎么会死?你是个月球人,我是个地球人,我们就像地月系,谁也离不开谁的!
“你是在表白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个问题,真是……
我决定转移话题:“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吧?”
她笑嘻嘻地答:“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呀?”
“因为你说‘受害者没有名字’,我现在就是个受害者啊。”
这……这不行啊姑娘,哪有把人睡了还说自己是受害者,连名字都不带告诉的。
于是我很悲愤:“你要对我负责的!”
她哼一声:“不要!谁让你之前乱编故事,把我变成那种生死不明正邪莫辩而且很有可能是苦情戏女主角的?”
词汇量真是丰富啊。
“所以你的病是真的好了么?”
她有些慌张:“没,没呢。”
随后恶狠狠道:“你休想把我放下,给我努力背着!”
呐,我是个人啊,你以为我真能像爱情故事里那样,化悲愤为力量,突然小宇宙爆发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赶路啊,还是背着你这么一大坨!
“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我发四啊,我绝对什么都没说。
“哼!”
所以讲道理啊,姑娘,你这么强,力大无穷,战斗力爆表,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生活得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呢?
她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说:“你刚才讲的故事烂透了,哪有这么智障的女主,而且说苦情也不苦,说生死不明又不够悬念,更过分的是你还插播了某某医院的广告,还幻想了某个白衣服的女人会在你醒来后出现在你面前,最后还出来什么莫名其妙的老头子,还制杖!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我说不出话来。
她连续说了三个“太无聊了”,由此可见我真的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
但这不能怪我,讲这类故事不是我的专长,谁让她闲着没事叫我预测一下我们的未来的?
“呸!明明只是你自己的未来,根本没有我!我早就成了又哭又笑消失不见的脑残了!”
这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故事刚开始,还没来得及展开,你就强行把我掐断了。
我这儿刚准备说我被退学以后的事呢,比如那个送我制杖的老头子啦,比如白衣服的美女秦恬啦,比如我那个看起来很严肃其实很单纯也很可爱的老爸啦,以及我那个嗯,与学校不得不说的故事啦……
“你老提到学校,学校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让你编故事你都离不开学校,还退学?是准备相爱相杀了吧?”
我说你一个月球人怎么这么多话呢,人家南方的恐龙人都没这么……这么……
嗯……
“怎么啊,嗯?说不出来了吧,你这落后的地球人。”
是是是,你说得都是,都对,你这个可恶的月球人。
我真怀念刚遇到你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是个三无少女,虽然整天闲着没事把我挂旗杆上,但绝对比你现在的话唠强多了。
“你嫌弃我啊?”
噫,这都谁跟谁啊,你现在撅下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呸,只有你们地球人才拉屎,月球人是不拉屎……呸呸呸,你才拉屎,你全家都拉屎,太恶心了。”
我翻了个白眼:“恶心还说那么多遍,由此可见,嗯哼……”
“嗯哼”的后面就没说什么了,不是我故作深沉,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被扼住了喉咙。
和捂住了嘴巴。
我听到了天空上的轰鸣。
由远及近,由小到大。
“听……”她的声音微不可查,还有些颤抖。
“我听到了。”我也同样轻声回答她,“你不要勒我勒得这么紧,我脖子快断了。”
她没有松开。
她在害怕。
只是她为什么要扼住我的喉咙?是为了自保吗?
我明白她独居的缘由了。
她的兜帽盖住她的脸,想必高空俯视下,应当看不出什么来。
此时此刻,我多希望头顶上的是五二他们啊。
然而并不是。
他们轰隆隆飞过我们的头顶,又轰隆隆飞走了。
我把她放下来,她依然抖得很厉害。
她颤抖着问我:“在你们这里,杀人是不是不犯法的?”
我抱住她:“不,杀人是犯法的,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制裁。”
她又说:“那,你怕不怕杀人犯?”
我笑了一下:“怎么会,我自己都是杀人犯呢。”
“嗯?”
“只是有人替我顶罪了。”
她抬头看着我:“你有点难过。”
我点点头:“我有点难过。”
她抱住我:“抱一抱就好了。”
那轰鸣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一群穿着厚重的人跑过来,远远问:“喂!又是被风吹过来的吗?”
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声。
那边的人又喊了几声,然后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和她拥成一团。
她颤抖着,连带着我也颤抖起来。
我们抖成一团。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抖若筛糠”吧。
我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不要杀人。”
她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被抬起来,然后脚步声,轰鸣声,最后是喧哗声。
我突然有个幻觉,感觉自己的眼角似乎瞥见了一抹红色,就在我们之前的那片荒地。
应该是个穿红色衣服的人,更有可能是个女人。
但……我并没有睁开眼睛,所以,这一定是幻觉。
一定是。
幻觉结束了。
人声鼎沸,我们来到了人类的城市。
在这里,我叫王朗,她叫丁香。
我们都是没有了过去的人。
我不敢提起我要回家的事,因为这里多的是被风吹来的人,而我的家所在的城市,她显得太过来历不明了。
这里什么人都有,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城市”的概念。
在我还幻想回到普通生活的时候,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闯入了这个世界。
那个属于他们的世界。
我叫王朗,今年十九岁,不知来历,是个学生。
我爸叫王允,我爷爷叫王平,我太爷爷叫王双。
我爷爷死得很早,而且郁郁不得志。
这原本和《三国演义》没什么关系。
但我坚决认为是王平这个名字和姓马的人相冲,于是我杀掉了一个姓马的人。
我是个杀人犯。
我没有被抓住,也没有被处决,我爬上一列火车,逃出了属于我的城市。
这就是我的故事。
PS:第三章,迷途的羔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