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有做梦。
我很满意。
睡得很舒服。
一身舒畅。
写日记的感觉有进步，可以的，很神秘，有故事，不一般。
是时候上学去了。
我很早就说过了，我是个学生。
我当然真的是个学生。
我说过了，我从不撒谎。
我真的是学生。
嗯，然后门卫说：“闲人免进。”
被堵在学校门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享受着来往学生无声的注目礼，我很紧张。
真的很紧张。
“我是王朗，138班的王朗，高三二班的王朗！”
路过的这位老师看着我，尴尬地笑笑：“同学，我是教初中的。”
我：“……”
人生总要这样无奈吗？总要这样尴尬吗？
尴尬的人生，果然不需要解释。
我是王朗，今天10月13日，天气阴。
太阳很大。
灿烂的笑脸仿佛就是张扬的嘲讽一样——这天气实在太不友好了。
我被困在校门口，直到被班主任领进去。
我被扔进教室。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眼镜掉下一半，旁若无人地口沫四溅。
我和历史老师一向很有默契。
我喜欢历史，历史老师也喜欢我。
他姓上官，很特别的姓氏，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复姓。
但是今天，他似乎不太高兴。
“是你，杀死了诸葛亮？”他站在我面前，难得的板起脸。
“你知道，王朗是诸葛亮给骂死的，上官老师。”这句话我不知道笑着和他说了多少次。
他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松弛的皮肤骤然拧起一个凌厉的弧度，一字一顿道：“我是问你，诸葛靓是你杀的？”
我听清楚了。
他问的是诸葛靓，不是诸葛亮。
诸葛亮是千年前的人物，诸葛靓是我凶恶毒舌的邻居。
他和她，不是一个人。
我笑不出来了。
“我没有杀诸葛靓，诸葛靓不是我杀的。”第一次，我觉得我的话如此无力。
想必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苍白。
像极了色厉内荏，像极了做贼心虚，像极了……歇斯底里。
倘若你能发现我苍白脸上那病态的红。
鲜红的唇。
难睁的眼。
还有眼里无数恐怖的血丝。
这不是别人的描述，这是我自己看到的。
上官老师放在我面前的一面小镜子。
然后他走了。
骄傲而执拗。
像个落魄的雄孔雀。
我忍不住吐槽：“伪娘上官。”
上官老师总是用假声，有变调，仅仅是上课时候和同学们打招呼说的“同学们好”就有高低婉转的四个调子，尤其是最后的那个“好”，简直是荡气回肠，婉转昂扬。
他不抽烟。
小龅牙。
带镜子。
年纪一大把，竟然有些娘炮。
伪娘上官，这话听在他耳朵里，怕是要疯的。
嗯，他会把我活生生打成疯子的。
然后……他怎么知道我……
啊，不小心智障了，这么长时间没来上课，怕是早就被警局通报了学校吧。
啧！
早知道应该让他们发个通报给学校澄清一下我的清白的。
旁边凑过来一张大脸：“其实那边早就说了你是无辜的，只是协助调查了，偏偏上官老师就是认为人是你杀的，真没办法。”
大脸名叫徐群智，外号睡衣，因为高一时候整个宿舍或者说整个班的男生，就只有他一个人是穿睡衣睡觉的。
而且上课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很强势，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大脸睡衣比我高。
大脸睡衣比我胖。
大脸睡衣……一直自认是我小弟。
因为他觉得我什么都知道一点，很强很可怕。
实际上，他比我小几个月。
实际上，我只是因为无聊所以什么都看过一点而已。
实际上，我现在已经是个废物了。
最近无法专注学习，总是感觉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
还有，我们班上没有颜值高的妹子。
很尴尬。
理科班。
男女比例平均已经是异常难得了。
叫我真是好生悲伤。
读书苦，读书累，读书总想打瞌睡。
我们这儿是私立中学。
学生成分比较复杂，老师也是来自天南海北。
偶尔还能搞点大新闻。
比如高一时候带着手链脚铐在全校师生面前被带走的一个同学。
比如高一时候被社会青年翻墙冲进宿舍砍翻的另外几个同学。
比如高一时候在校门口气势汹汹的数百人斗殴。
真是太可怕了。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啊……
然后……
“五二，你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啊？”
五二沉默着点燃一根烟：“吃饭。”
我知道这里是食堂，所以我问的是你又跟着我到学校做什么啊，诸葛靓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啊！
五二非常深沉地叹了口气，撩起风衣下摆，露出一腰带的各式烟具：“一切看似尘埃落定的同时，其实只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的开始。”
我捂住了鼻子和嘴巴：“阁下的屁真是放得清新脱俗。”
五二哂笑。
他匆匆而来，他飘然而去。
留下一张纸条。
“今晚八点，奈何桥下，不见不散。”
这是智障吧！
还奈何桥！
怎么不是三途河啊！
死人才去奈何桥吧！
好吧好吧！
就是死了人的那个桥吧！
去啊去啊，那就去啊！
谁怕谁啊！
啊对不起我不该出生的！
去！不！了！了！
我爸今晚回来了！
很强势，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啦！
来啊，来互相伤害啊！
五二，你今晚被放鸽子了你知不知道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学了。
回家了。
屋里有灯，屋里没人。
不再对谁满怀期待。
世界欺骗着你。
我很痛苦。
痛苦是成长的良药，但很可惜我一直没能成长。
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谁？
是五二。
他一身黑衣，沉默冷肃。
他说：“跟我走。”
然后他又说：“上车。”
一句无话。
我再一次深深地觉得，我的人生果然是被愚弄的人生。
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地不讲道理。
什么都不说，沉默，还是沉默。
不如跳舞。
不如跳舞。
不如放歌。
来，月亮之上，我送你上天。
真是……荒唐！
直到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缭绕着遮住了他的脸：“那地方又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