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回到所住别苑,院中只有她与婆婆两人。自从她的祖母风老太太逝后,这院子也愈加冷清,物是人非。
桌上已准备好饭菜,
“惜寒,自从早上你一出院子,我这心里就一直放不下。”房中一位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发间几根银丝若现,面容慈祥可亲。虽已有些色衰,但细看五官,年轻时必是中上等姿色。
见婆婆手里拿着碗筷,她立马上前接过:“婆婆,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您不用担心。惜寒如今心中自有分寸。”自落水以来,多亏了婆婆的悉心照料。心中自是明白眼前人对她确实是真心疼爱,不禁将婆婆当成了家人。
刘婆自小便跟在老太太身边,三小姐也是她眼瞧着长大的。这孩子的习性她自然清楚的很,因着老太太溺爱恩宠,这丫头的性格的确有些任性娇气。但方才她竟主动接过碗筷,小小的行为却带给她巨大的震惊。莫不是这孩子真的转眼间长大了,懂事了?
将婆婆搀扶到桌前,刚要开吃发现婆婆竟盯着她,似是眼中微微湿润:“婆婆,好端端的怎么还流泪了!”忙在怀中掏出手绢,轻轻为婆婆擦拭。
“惜寒长大了,婆婆高兴!”刘婆此时心中感慨万千,喜忧参半。止住泪水,起身盛了碗鸡汤放到三小姐身前。
“惜寒,如今你也算长大了,太太去世的打击我知道你虽嘴上不说,心中定是难受非常。当年太太嘱咐我必须等你长大成人之后方可告诉,眼下我觉得应是最好的时机,有些事情我确实该是时候告诉你了。”刘婆将碗筷放下,郑重其事的说道。
将吃饭的动作微微停顿,抬起脑袋:“祖母临终的嘱咐?”
只见婆婆并未回话,直接起身走进她的卧房内。径直到了梨木雕花床榻附近,将手放到床榻上一块凸起的雕花装饰上,将梨木雕花转动了一圈,下方的实木位置竟出现了一个黑色木盒。
眼前一幕突然让她觉得,此时她身处之地与前世有着根本的不同,之前或许还存在一种傲然与不屑一顾,而眼下反而产生了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
“木盒中便是太太留予小姐的物品,太太曾对老婆子说过,这盒子里的东西据说与小姐的身生父母有关。”刘婆表情甚为严肃。
“我的亲身父母?”她内心对这个话题没多大感觉,前世就没有感受过太多家庭父母的关怀,今生又被父母遗弃。而眼下一直照顾自己成长之人与自己也毫无血缘,所以对于血脉亲情早已失了信心。
“生父生母既然将我遗弃,又何必留下这证实身份的物件。”话语中透着冰冷,感受不到情绪的波动。
“惜寒,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当年太太发现你之时,抱着你那人气息微弱离死不远。强撑着告诉老太太,将你拼命带出并非你生母本意,却有不得已的苦衷。话未完,最后一口气耗尽,便离开了人世。”刘婆不想让她心中对自己被遗弃之事全部怪到亲生父母身上,连忙解释道。
少女伸手接过黑色木盒,约莫只有掌心大小,可重量却不轻。未多做迟疑,打开木盒。只见木盒中放置了一枚黑色的吊坠样式的物件,仅有铜板大小,呈不规则形状。物件上雕着花纹,似是某只不认识的兽种。
刘婆见她未答话,小心从她手中拿过木盒,走到身后:“可别小瞧了这小东西,这可是黑玉,价值连城。据说只有庆丰国才能出产黑玉,而且一直被皇亲国戚垄断。”说着,直接将黑色玉坠戴到她脖颈上,白皮肌肤上凉意瞬起,温润且细腻。之后刘婆又小心翼翼的将黑玉吊坠掩进她的衣服之中。
“老太太一生所见之事之人数不胜数,当年看到这黑玉吊坠一眼便发觉此物不凡。我自小就跟在她身边,所以此事现在也只有我一人知晓,老婆子定不会辜负太太遗愿。何况,这件事情小姐本该就应明了。”刘婆每每想到老太太的种种,总是忍不住泪眼婆娑,浅浅啜泣。
“婆婆,我知您与祖母都是为了我好。这黑玉吊坠我一定会好好收着,不会让您和祖母失望。”她最受不了婆婆掉眼泪,即便心中确实对身份无感,但着实不可让婆婆失望。
“三小姐,眼下风家内部形式混乱。表少爷还有几位外戚实际上都是狼子野心,太太虽说只是一届女流,可她在江湖中也是受到不少人士尊敬的。所以,我们此时的势力必会让不少风家子弟眼红。”刘婆拭去泪水,是时候将风惜寒日后的处境告诉她了。
“我们的势力?”听完婆婆这话,风惜寒略有惊讶。她一个外来人竟然跟着老太太也独占了一杯羹。
“对。江湖人士多重情重义,太太未出阁之时凭借一身武艺从一名毛头丫头破格进入疾风镖局,几次重大危险的押镖都是有她亲自负责,在江湖中也算有了些名望。疾风镖局从此之后风头也就日胜,虽然后来太太嫁给当时的风家门主,故而逐渐隐退,但老太太年轻时一些旧部到为今对她依旧唯命是从。所以,若有后辈得到这些旧部的助力,必是左膀右臂!”刘婆说到这里,顿时深情激昂,似是回到了与主子年轻时的岁月。
“祖母绝对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她对这位没见过的祖母没有任何记忆,此时听婆婆讲述,心中也升出一股热血侠义之情,那位风老太太年轻时也称得上一介侠女!
“惜寒,太太只想你安安稳稳度过一世,不想你进入这家族争斗中。所以,希望你带着她的部分积蓄,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离开风家。”
原本她便有着行走江湖的想法,只是担心如何离去。此时听了婆婆的话,着实与她不谋而合。
“婆婆,不瞒您说。我此次落水确实对于以往的种种有些淡忘,而且也不想在去回记过往。既然婆婆话说到这里,那么惜寒也不好在过多隐瞒。惜寒对于这种家族恩怨着实不想掺和进去,只求平稳度过一生。而且,最疼爱我的人便是祖母和婆婆。而今,祖母逝去,眼下只要婆婆能平安,惜寒便心安了。”
“三小姐,我老婆子有什么可担心的。若小姐真离开了,老婆子我告老还乡更图得清闲自在。”刘婆最担心的便是三小姐娇生惯养习惯,受不了独自一人的漂泊和风餐露宿。听了小姐一番话,她心中愧疚之情更深。只觉三小姐越是懂事,她心中就愈加难受。
好一顿劝阻,总算将婆婆的情绪平复。收拾妥当,才感到有些疲乏,将一件件繁琐的外衣除去,方才入睡。
第二日清晨,别苑中一抹丽影,身形晃动,衣袖因掌风微微飘动。长发没有繁琐的挽花,只是自然的扎起一个马尾,直垂腰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沁出,倾城之貌粉饰无雕琢,着实天人之姿态也!
她目前这具身子确实有些娇弱,通过这几天的锻炼,在加上她前世的功法,身体康复神速,而且可以清晰感受到身体各技能在逐渐提升。
她与婆婆刚刚吃过早饭,本打算稍加休息。没想到前院就传来消息:“三小姐,门主遣小的前来请三小姐即刻前往前厅。”传话的伙计心知三小姐已今时不同往日,说话语气冷冷。
“知道了,三小姐换身衣服,这就前去。”刘婆闻声而出,忙回了伙计。
那位未曾谋面的门主?疾风镖局的当家人?她的继父?今日竟派人来通传,想必是难以避开了。在婆婆的催促下,换了身浅绿色衣裙,将长发轻轻一挽,一枚银钗固定住。婆婆本想在她脸上涂脂抹粉,被她婉言拒绝。
去往前厅的路上,婆婆一再嘱咐,此次门主亲自召见,八成不是小事,万不可随意任性。既然已有了离开的打算,一切都要低调行事。
她只得连连点头,自己前世毕竟勉强也算一位高材生,就读于国际上著名的学府,待人接物自是有一套自己的手段。
片刻间,已立在了前厅门外。
装饰比她的别苑气派不少,红瓦青砖,飞檐走壁。走上台阶,大厅正对着一个大大的“镖”字气势如虹。
前厅里已做了不少人,大字下面一位中年男子,五官硬朗,目带精光。腰带将黑色长袍束起,英姿勃发。若没有猜错,这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继父,疾风镖局的当家门主。
台下做的众人,一个个脸生的很。目光飘到右边,一张精致的相貌映入眼底,正是昨日练武场向她发难的女子。两人目光相交,风惜寒不屑的扫过。台下女子也不甘示弱,嘴角微扬,透着阴冷的笑意。
“惜寒拜见父亲。”按照婆婆的教导恭敬的行礼。
“既来了,便落座吧。”风岳同对这位继女并无好感,多半是顾忌着母亲的面子。台下少女礼仪得体,确实有传言中的改观。但那又如何,终究不是他风家的血脉。
风惜寒径直走到台下尾座。
“前一阵还听说三小姐自落水之后心性沉稳了不少,可眼下看来,依旧顽石一块。”靠近台前的位置上,一位中年女子打扮艳丽,声音尖细。
“静敏,莫要乱说。”女子身旁传出“温柔”的训斥,话中之意似是赞同妻子之话。
“咳咳”正前方风岳同干咳两声。
“既然都到齐了,我便将此次召集大家所来的目的说一说。”风岳同若不是听闻这位废物一般的刁蛮小姐,实则卧薪尝胆,竟隐藏着一身武艺。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叫来丢人现眼的。
“昨日,咱们镖局得到一门生意。任务是护送一位老者从怀安城安全到达都城金渊城。”
“以前护送这生意,咱们又不是不曾做过。虽说路程有些远,但也并非什么难事。”风家老三风岳阳一语中的,这等事情的确并非什么大事,何必将众人邀来。
“老三说的对,这种生意咱们的确做过。可难就难在,这雇主要求必须在五日内就要到达都城。”风岳同微微叹气。
“什么?五日内?爹,这绝对不可能。从怀安城到金渊城要经过三座城镇,正常走官路,即便快些也要半个月的时日。五日内,到达都城绝对不可能。”正台下方靠前的年轻男子,忍不住神情激动,坚决认为这趟走镖绝对不能按时完成。
“五日内到达金渊城,也并非一丝希望也没有。”突来的温声细语,与方才情绪激动的男子决然不同,一身青衫出尘俊逸,使得男儿英气中多了几分细腻。
“若走野路,而并非官道,日夜兼程,五日内必可到达。”青衫男子继续言道,语出自然,一副了然在心态势。
厅中唯一一位未曾说话“宾客”,目光一顿,未入口的茶水又放回到茶几上:“野路?贤侄如此博学多才,必是知晓野路的危险重重。若我们风家接下此单生意,那么请问手下众多兄弟哪个愿去送死?”
“四叔莫要生气,贤侄既说出此话,自有贤侄的道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趟押镖想必薪酬必然不少。若能成功,那咱们疾风镖局的声望,绝对可以列入华国众镖局中的前十位,何况此趟押镖的兄弟们,地位自然也是可以一飞冲天。”青衫男子自始至终温文尔雅,话语间也皆是对镖局的益处,丝毫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老四和无易所说均是我考虑之内,此次押镖风险与机遇并存,所以请大家前来商讨一二。”风岳同作为镖局之主对于审时度势早已修炼到一定境界。
“大哥,这趟镖雇主出多少酬金。”老二风岳里将关键点问出。
“若我们能在五日内将那老者从怀安城安全送达到金渊城,酬金一千两白银!”风岳同也有些激动。
“一千两,这酬金足以让任何镖局疯狂。即便危险重重,爹,这趟镖我们是接还是不接?”风无晨是门主唯一的儿子,地位也是一人之下。所以说起话来,也从无顾忌。
“叔父,侄女觉得此事也好办。”一直沉默的风若谷恭敬起身,清脆好听的声音让众人听着惬意。
“哦?若谷既有良策,但说无妨。”风岳同心下对这侄女很是喜欢,貌美聪慧,得确算作风家的才女。
“叔父何不将此趟走镖向众兄弟说清道明,可选自愿者前去押镖,绝不强行派人。众兄弟都是狭义豪士,绝不却艺高胆大之人。”
“若谷说的有理,这法子绝对可行。”那尖细声音的女子连连赞同。
正台上的风岳同稍稍沉思,此单生意虽风险较大可若成功所带来的好处确实非同凡响。若他疾风镖局不接,自会有别的镖局争着去接。
“这法子确可考虑,可是眼下还缺一位这趟走镖的管事领头之人。”老三风岳阳此话一出,台下陷入片刻安静。
“大哥,我昨日听手下之人说,咱们风三小姐在练武场上一招便把陈六撂倒了。原来三小姐这么多年竟一直是蓄势待发,隐忍之势啊!”叫静敏的女子将在座大多数人的心声说出,众人都知道门主一直不喜风惜寒,却都不曾说出此意,这俏妇人明明被人当了枪使,还丝毫觉不出来。
风岳里听到妻子这话,心中暗知不妙:“静敏,多嘴。”训斥之声让那妇人觉察到夫君的怒意,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说。
“惜寒?可有此事?”他对此事也有听闻,况且今日叫她前来也有这则传闻有关。疾风镖局内本就是凭真本事真功夫立业,如果这风惜寒真像传闻一般。即便老太太故去,他也不会过于为难于她。
风惜寒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的将众人谈话听入耳中,昨日发难于她的女子和那位青衫男子极其随意的将这趟危险重重的押镖接了下来。以重金当做筹码,让镖局内兄弟自行选择去否,方才那妇人又说出了昨日她比试之事,显而易见这妇人和女子就是冲她来的。
青衣男子几句话就让门主确定将危险置之度外,为了利益宁可牺牲手下兄弟的性命。这青衣男子心计之深,心思之狠辣让她不由点出一枚大赞。
“爹爹,众位叔父伯母。前几日惜寒不慎落水,万幸之下得以寻回性命。修养的几日间,心中思绪不断。如今祖母去世,惜寒绝不可在同以往那般刁蛮任性,好慰藉祖母生前对我的疼惜爱护。”
她心知这场鸿门宴敌强我弱,自己唯一的筹码就是那位死去的祖母。门主又是有名的孝子,她搬出祖母必会给敌人强力一击。此话刚一说出,立即感到刀子般的目光齐刷刷瞪着自己,正前方的门主则是面带悲伤,微微叹气。
“祖母生前便经常督促我学习武功,奈何当时年少无知。现如今方知其中益处,故而开始用心研习。刚刚伯母所说一招撂倒陈六之事却有,但惜寒也是取巧所嬴。几招三脚猫功夫着实上不了台面,伯母着实妙赞了。”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把昨日的比试解释了清楚。
美妇人瞥过说话少女,丹凤眼中熟练的甩过一记白眼。
她淡定从容,嘴角微弯,眉清目秀,素衣倾城。
见所说的理由被众人听入了心中,不打算留给他们任何思忖的余地,继续言道:“此趟走镖危险重重,在座各位均是镖局内有威望的人物,皆是缺一不可。既如此,惜寒为风家三小姐,理应为镖局贡献力量。莫不如让我接下此镖,惜寒甘愿为之重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