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吧？一看就知道了。”巫凡撑开雨伞的动作符合最省力路径，手腕转动的姿势都不多不少、正正好，具有一种特别的美感，萧溯月看得都忘了回答他，就听得他说了句告别的话，“再见了，小朋友。如果你有什么学习上的烦恼，可以多找我商量。”

他对她微笑颔首，随后毫不犹豫地走出了美术馆前的门廊。

只留下萧溯月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张开了嘴。

“……别随便揣测别人的情感状况啊。”

她抱怨了句。

脸上却带着遮掩不住的迷之红晕。

经过连续三小时的装配作业，小亭子的施工队开始休息、调整节奏。作为设计师之一的薛霸终于得以摘下毛巾，坐在美术馆的砖头台阶上，欣赏着头顶因阴雨天气而略显不足的天光。这是这座美术馆最精妙的设计点。上次和萧溯月一起来的时候，他就爱上它了。

果然他跟这儿有缘。

“哒。”

高跟鞋的声音。他抬起头，是萧溯月，她的笑容有点奇怪，但薛霸立刻低下了头，继续用马克笔修改图纸上标注的小问题。

“哦，怎么样？刚才那人看着还不错。”

一边画，他一边把持不住地向她投去偷瞥。

萧溯月故意卖关子道：“是啊，要是真能跟他在一起，也许我的未来会一片光明。他很体贴，懂得呵护别人的内心，知识渊博，为人谦逊，不像某人，哼……”

“那就好。祝你幸福。”

“你就一点也不吃醋吗？”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我可要跟别的男人跑啦？”

他低声道：“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能做的，就是让你选择最幸福的人生。不过赵睿的条件也不差，你想清楚了？”

他感到一片火辣辣的视线正在拷打自己，但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瞪着她——以免错过从眼神接触中传达的关键信息。两人的互相试探就像蜗牛的触角，随时准备在碰壁后缩回去。

“这让我怎么接话？你到底懂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萧溯月罕见地使起了小性子。

薛霸将手插进了裤兜。

“我才想问，你今天涂这么亮色的口红，难道不是心情很好？”

“我涂哪种口红关你什么事？收起你的直男思维吧！女孩子涂口红的理由可以是千变万化的，我这是礼仪性质，又不是为了讨好谁。”

话虽如此，看到薛霸终于能注意到她的妆容细节，萧溯月心中又有那么一丝丝喜悦。

“萧溯月，很久以前我就想说了，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性别魅力毫无自知？”

“啊？”

“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这样精心打扮的你，都会动那方面的邪念的！”

趁着荷尔蒙峰值，他总算气冲冲地说出了真心话。

“你这是在……吃醋？”半晌，萧溯月才试探着问。

“没有。”

他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十分可笑。

她转了转眼珠，狡黠地往前探了探头，“你就直说吧，这么在意我的口红，是不是想亲我？”

“我们现在不是男女朋友，怎么能接吻。”他搞错了重点。

萧溯月立刻产生了毫无来由的胜利感。她愉快极了。

“死脑筋。”她趁势喃喃念叨了几句，“你好烦啊……非得由我说出来吗？你就不能表现得更……更喜欢我一点吗？”

“咦？”

薛霸的耳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继续加大攻势：“当时我说暂时做回朋友，是不想看着你被我爸打死在异国他乡！但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要是你再表现得坚定一点，说不定我爸就妥协了呢？讲道理，这种话是不应该由女儿来说的，必须要女婿主动抗争才行，你懂不懂啊？AI没教过你出动出击的必要性吗？”

“……对不起，我没想到对岳父也得出动出击。”

薛霸愣愣地抬起下巴，他看到，对面的萧溯月咬着下嘴唇，唇瓣红艳艳的。一定是那款口红里添加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芳香剂，所以才会搅乱他的心神、看得他头晕目眩。过了很久，他突然站起身。

气氛到了。

萧溯月闭住双眼，噘起嘴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在等待命运的降临。

“……不行。”过了很久，他又收回了手，“我做不到。”

“什么？”

“这样对你爸不尊重。”

“谁不尊重他了？都说了那是缓急策略，他跟你一样就是个死心眼，当着他面不能造次，但在我爸看不见的地方，当然是做什么都行啊！反正山高皇帝远，他又不可能随时监视我。”

她双手叉腰，仿佛自己很占理。

这种时候越不讲理的一方越占理，恋爱就是这样。他得学会接受。

“还是不行。”他的脸上写满了果决，“如果你真想继续和我在一起，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带我去见你爸，我们合力说服他。”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要以准女婿的身份登门拜访。”

蛮横、粗暴、不管她的心情。这些元素原本应该是萧溯月最讨厌的男性的特质，但是，奇妙极了，为什么它们出现在凶神恶煞的薛霸身上，却让她在混乱之余……又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甜蜜？

绝对是错觉！

“你脑子有包吗？我才大一，连初恋都没谈满三个月……”她咬字都不清晰了起来。

“等到你能接受这个条件的时候，我才会吻你。”

这不是威胁，反而像某种引诱。

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狡黠笑容——

“——作战圆满成功。恭喜您！用户薛！”

脱脱满意地宣布。然而，在手机平放的建筑馆咖啡厅桌面上，薛霸脸朝下紧贴木板，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

“冒了被扇耳光的风险，我可真是孤注一掷了。”

“没关系，脱脱是最优秀的人工智能，在这种计划上不会出错。”

他翻了个白眼。“瞎扯，最开始的时候明明一直在出糗。”

“阅读爱情小说还是有帮助的，对吧？”甄乐雨洋洋得意地抿了一口卡布奇诺，很快注意力转移到了小蛋糕上，“哇，你们建馆的夜生活也太丰富了！”

“别说这种容易想歪的话。”他严肃地纠正了她。

就在萧溯月提出二人暂时做回普通朋友之后，仗着居高不下的好感度，AI提议来一着险棋——利用信息优势、制造偶遇、并故意装作对她失去兴趣惹她不安、吊她的胃口，最后再赶着和好的边缘提出乘胜追击的请求。

薛霸本来很抗拒这种非人性化的攻略式脱单技巧。他记得以前网上有个著名反例，就是某技术宅做了一款以自己为男主角、心仪的女孩为女主角的文字冒险游戏、甚至还有多个主线结局，马上引发了全网痛骂。谁不是自己人生的主角？谁甘愿作为被攻略的对象被指指点点？这是明目张胆的物化女性还不自知！

但在强迫自己读下数十册爱情相关的出版小说后，他的想法产生了一点点变化。

虽然这个设定放在正常人身上都像不怀好意，但薛霸不是正常人啊！越是性情真诚的人，用上欲擒故纵的套路才越显得可爱。

“阅读小说有助于培养人际交往技能，这是有实验数据支撑的严密结论。通过阅读小说，可以提高人的观察、分析能力，增强同理心，学会自我反思，并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他人所想。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独自一人就能提高人际交往技能的方法。”

当初他还觉得AI都是在胡说八道。

然而，越看他越觉得——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共性。

就是男女主要学会适当的“做”。

适当的“做”不是性格扭曲，而是懂得调情，人类天生就是最好的故事讲述者，好的故事能促进大脑释放多肽，从而变得可信、仁厚、善良、慷慨，而多肽在浪漫和生殖行为中起重要作用，又被称为爱的激素。

这是科学证明的有效方式！创造故事性在爱情里也同样使用！让萧溯月产生自己成为爱情小说女主角的“华丽感”，能让双方都体会到极致的紧张。

“但我要一直扮演这种性格的男主角到什么时候？”他不放心地问。

甄乐雨一刀切开小兔兔装饰奶油的头，微笑中带着几分残忍，道：“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们的人格会自然融合的。人生就是不断学习的过程。”

“Fxxk。”他骂出了声。

“以及，进行得这么顺利，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回报啊？”

“回报？”

她不耐烦地拿岔子柄连戳桌面三次，“快女生节了，记得给我送礼物啊！”

薛霸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不说我都忘了！”

说完他拔腿就走。甄乐雨气呼呼地追上去，嘴边还沾着奶油沫，但她的小短腿怎么也追不上大长腿的薛霸，只能用无力的呐喊质问他冷漠的人情细胞：

“——喂！别跑啊！你就这么不想送我礼物吗？！太过分了！！”

阳春三月开学季，转眼就是女生节。

这几年，网上关于女生节、女神节等突显年轻的称呼是否对“妇女节”的国际精神产生了负面影响而争论不休，每年到这个时候，各大高校挂满的节日横幅也会成为新闻争相曝光的段子，尤其是在T大、P大这种一流学校。薛霸的微博账号就是其中代表。尽管他很少更新，实际上多数动态都由掌管邮箱验证密码的室友们发布，但这小小网红的身份还是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变化。

比如这条私信：

【学霸学霸，能不能给我们的产品做个小广告？当然，委托费十分丰厚，最好是写篇科学论证的小软文之类的，就像你上次分析北京大学生运动健康习惯的文章那样，越有科研气息越好！专业一点哈！】

收到这种私信，他扬起眉毛，露出了“你们是不是瞎了”的质疑神色。

“运动手表也想做女生节促销？我想建议他们先把负责市场调研的员工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