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死啦!每次放假后都要开学考,还要不要人活啦!”辛蕊扯着头发看着数学书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哇哇大叫起来。再这样下去,一定无法顺利考上圣米学院,也读不成自己心爱的考古系了!
看着爹妈长年累月乐不思蜀地在外面挖挖古墓啊探探密洞啊,这种日子多潇洒啊!辛蕊完全忘记自己前几天还在抱怨父母挣的是苍蝇工资呢!为什么我还要在这里啃这该死的数学题!气死我啦气死我啦!这么多的暑假作业!
刚想着,电话响了。她一把抓起电话,语气立即变得好嗲:“老爸!妈妈呢?作业啊……作业当然早就做完啦。放心好了,体女儿多乖啊。嗯,知道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哦……嗯,晚安。老爸老妈。”
“冥绪!冥绪!”她挂掉电话扯着嗓门开始叫唤,“苏冥绪——死到哪里去了,还要不要管我啊!”
“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不可能再死一次。”冥绪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无可奈何地答道,“整个暑假你都在做生意赚钱,还有事没事就去那古董店晃悠,自己不看书活该!”
“我拜托你不要半个身体卡在墙里说话啊,我看着好害怕呀!”辛蕊夸张地拍拍胸口吼道,“看吧。你把我背的功课都吓没了。明天开学考你看着办好了。”
冥绪从墙里走了进来:“又要我帮你偷看班长的试卷?”
“冥绪哥哥,拜托啦~~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卑鄙要你看班长的试卷,他成绩太好了。不如你帮我看副班长的吧。副班长可是美女哦,你在看她答案的时候还可以顺便欣赏美女。啧喷,真的是一种享受啊——哎,冥绪,又跑了?!该死!我说你这个从来不听人家把话说完的臭毛病可不可以稍微改一点啊!”
冥绪靠在墙的另一面听着她的埋怨轻轻笑,只是那笑容停留了几秽钟后变得愈加苦涩。
辛蕊你知道吗?我可以守护你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十一点,辛蕊小朋友早已握着笔杆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数学本子上却还是大片空白。
冥绪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这个妹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再不是当初那个牵着自己的裤腿嚷着要抱抱的小女孩了。
辛蕊仿佛感觉到了头上冰凉的手掌,呢喃了一声“冷”又睡了过去。冥绪无奈地笑笑,轻手轻脚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床。
手心里已经冒出了一粒粒细小的水珠。果然,无论怎样,阴阳始终是相隔的。所以,他极力避免两人的身体接触。他对于辛蕊来说无疑是一块极寒的冰,会把属于人的热量吸走,而她身体里的阳气也会让极阴的他能量耗损。
“冥绪哥哥,拖抱——抱抱——”年幼的她总是喜欢张开双臂朝他蹒跚而来。
现在,我再也无法拥抱你了。冥绪手心的水珠很快就蒸发在了空气中,他的手掌又呈现出了半透明状久久没有复原。
十年,十年之期就快到了。而等待他的,除了毁灭,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他自私地用这十年的光阴让自己在辛蕊的生命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十年前——“冥绪哥哥,去游泳嘛!”七岁的小辛蕊晃着手里的泳圈拉着冥绪的胳膊晃来晃去。辛蕊与冥绪同住一栋公寓,她比冥绪小十岁,冥绪几乎是看着这个小女孩长大的。因为辛蕊的爸妈都是考古工作者,长年累月不在家。辛蕊也曾跟着爸妈去过两次,终究是小孩子受不得日晒雨淋的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辛蕊都寄宿在冥绪家,冥绪妈妈是全职家庭主妇,有足够的时间照顾两个孩子。
“辛蕊乖,你看天气这么阴,改天去好不好?”冥绪看着辛蕊的小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游泳”那两个字的时候,头猛地一阵眩晕差点儿倒下去。
今早起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左眼仿佛进了沙子一直跳。
辛蕊完全没有发现冥绪脸色惨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还一个劲儿地嚷着:“去嘛去嘛。”
“那,好吧!”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抗拒她的撒娇,他拍着她的脑门儿答应了。如果到时候身体还不舒服,就不下水在岸边守着她好了。
不知是因为新开张还是天气阴沉的缘故,偌大的露天泳池内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一波波地朝他脑海涌来。
这时冥绪突然看见泳池里的水黑压压地沸腾起来,天上的乌云伴随着雷声轰隆隆地翻滚着,整个泳池上方的天空像块大磁铁黑压压地越来越靠近。
“辛蕊!辛蕊——”他冲到池边大喊起来,一个小脑袋从水下冒了起来。
“怎么了?冥绪哥哥。”辛蕊扬着湿嗒嗒的小脑袋傻呵呵地笑,冥绪痛苦地喘着气,只觉得喉咙仿佛被谁死死卡住一般,他抓着辛蕊的手就要把她拉起来。他没有发现在常人眼中的天空只是稍微有些阴沉,并没有什么滚滚的乌云和翻腾的池水,大家依旧在水中嬉戏。
“快,上来!”他拉着辛蕊就往岸上拖。
“疼啦!”辛蕊看着被瓷砖擦破的手肘痛得大叫起来。
沸腾的泳池水位越来越高,那团黑色的雾气开始慢慢向池中央的一个男孩卷去然后无声无息地吞没了他。很快,另一个女孩也被吞了下去。除了辛蕊,所有的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个神秘的泳池里。
“上来——快!”冥绪急得满头大汗,可是辛蕊像被时间静止了一样依旧保持着之前叫痛的表情,但是他却再也无法拉动她半分。
“你想救她吗?”雾气中缓缓呈现出了一个古代将士的模样,冥绪管不了他穿的到底是哪个年代的装束只是疯狂地点着头。是!他想救她!
“那么,把你的命给我吧!比起这个女孩,稍微有些异能的人类我更喜欢”将士笑了,只是这个笑容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被我吃掉的人+他的鬼魂将会游离于三界之外,无法再去轮回投胎。当然,作为交换条件。你可以守护这个女孩十年。当她年满十七岁那天,就是你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
“好!”冥绪这一刻觉得心中平静极了,仿佛早已知晓这是自己的最终结局。就像一场电影,已经看过结局了,再看一遍就无任何悲喜了。他从小就能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甚至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他把自己缩在小小的黑暗中,除了家人再不愿意与别人多接触,直到眼前的这个女孩敲开自己家的房门仰着小脏袋问道:“哥哥,我可以来你家看电视吗?我们家的电视坏掉了呢。”
那一瞬间,看见她那双晶莹透彻的双眸时,心中的寒冰忽然清脆的“咔拉”声,碎掉了。
你,是我生命里第一缕如此温暖的阳光啊!
你相信我说的任何话:角落里一直偷看我们的小男孩,他曾经从房顶摔落砸平了半边脑袋。那些游走在深夜里不知去向何处的魂灵,它们表情单一落寞……死去的爷爷站在花圈旁对我挥手让我要开心一点……这些只属于我的秘密,从未有人如此信任过我,只有你张大眼睛好奇地问这问那,也只有你说——冥绪哥哥,那你小时候岂不是很害怕。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见那些飘飘下次你告诉我它们在哪里,我和你一起看,这样你就不怕啦!
“因为你是第一个自愿把身体交给我的人,所以如果某天你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在街上行走请不要吃惊,那是我不是你而你的灵魂也会相应得到我的某些法力,足够你在人间待上十年了所以,你还可以守护她十年”将士的话音刚落,冥绪就觉得身体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吸尘器疯狂地吸食着他的眼神骄傲且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冥绪,如同他是蝼蚁般渺小冥绪眼睁睁地看着身体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拉扯成了诡异的线条,自己在原地丝毫未动,可是面容,手脚却像拉面似的一点点朝着将士的身体冲去。
片刻后,他伸出双手看着自己丝毫未变的身体正要发问,却发现双手轻易穿过了铁质栅栏他颤抖着把手放在胸前,那熟悉的怦怦声再也没有响起,胸腔里死一般的平静。
“我死了……”冥绪不可置信地接着自己的胸膛,抬起头却发现浓霉中的将士变成了自己蓝色条纹T恤、牛仔裤、帆布鞋碎碎的短发,清秀的眉眼除了目光中多出来的杀气和左脸颊那道狰狞的疤痕,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冥绪一瞬间明白他说的话了,只是不知道某天若真看见他披着自己的皮囊不眨眼地杀人,自己的心能否真的平静。
那人咔咔地扭动了几下脖子,似笑非笑道:“我喜欢这副躯壳,不但年轻还有一定的异能这个世界的异能者已经极少了,有了这个身体我就可以在这个世界生存了然后……回家”他仿佛抚摸爱人一样轻抚着脸上那道疤痕。
冥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一个迷途的人,正在寻找归乡的路”他有些凄凉地看了这个世界一眼,直直地从水面上走了过去消失在静止的空气中,“我还会来找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冥绪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或者说是鬼。
——“痛啦!”辛蕊看着被瓷砖擦破的手肘痛得大叫起来。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是骤然空荡的泳池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冥绪哥哥呢?
“冥绪哥哥!冥绪哥哥”
她大喊着他的名字,却发现无人应答,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冥绪哥哥就消失了呢?
冥绪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辛蕊慌慌张张地爬上岸寻找着自己,甚至某一刻,她穿过了他的身体,然后毫无知觉地大哭着继续往前走。
苏冥绪这个人,神秘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泳池里的另外几个人,存活下来的只有懵懂的小辛蕊,而穿着冥绪躯壳的古代将士也杳无音信。这一年的圣米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冥绪失踪后的日子,辛蕊每天以泪洗面,学也不去上了,只是固执地待在冥绪的房间里谁也拉不走她不能原谅自己,若不是自己非要吵着去游泳,冥绪哥哥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失踪!辛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难以释怀,却没有发现冥绪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旁轻轻靠着她瘦弱的肩膀,任由她一次次地穿过他的身体——原来,此刻的我只能安静地坐在你身边,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你一丝一毫谁也看不见他,痛哭的父母,泪流满面的辛蕊……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他们一样也见不到身体被人夺走了,灵魂又无色无味毫无质量地漂浮在空气中那时候的冥绪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自己更悲惨的人,不,更悲惨的鬼。
这就是命运吗?当命运的齿轮咔咔转动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命运前行的脚步。
他曾经无数次地坐在天台上仰望这个过去从未好好注意过的夜空,为什么现在才发觉它的美呢?那些云卷云舒斗转星移,哪怕只是某个穿过自己身体奋勇扑向夜空的飞蛾。原来当生命逝去,才明白尘世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夜的苍穹沉默不语,宛如静默的神一脸慈悲地注视着天台上这个渺小而哀伤的魂灵。
看着她一脸呆滞地吃饭睡觉上课,把自己的照片偷偷藏在包里,一有时间就拿出来仔细端详,看着看着就开始泪流满面面无表情的她穿过人群回家,每个深夜都哭湿枕头或者是张着无神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喃喃地念着——冥绪哥哥……对不起……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去游泳了……
若是这样空气般的守护真要持续十年,冥绪自己都不明白有何意义。毕竟,空气什么都不可以做,什么力量都没有。直到九年前的一个深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