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想推辞,我拍拍他的肩,“你看啊,不管给谁,他所在的部门总还有其他人,泄密只是迟早的事,一旦穿帮,矛头就会指向我,为什么厚此薄彼?为什么暗箱操作?你就不同啦,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就算得到点什么,大家也好想,跟着领导这么久,得点实惠很正常。”司机搓着手,欲言又止。
我站起身四处看看,给他时间组织语言,过了足足一刻钟,他才开口,“我老婆是个农民,没什么文化,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显摆,每次单位内部处理点肉,她就四处去宣传,好像能高人一等。如果单位再有特殊福利,别指望她能保密。”“不要局限,单位的福利,还可以有很多形式。”
“韩所长,我也不懂这些,要不然就别给我福利了吧。”“你这个怂包,有好事还往后缩,以后别说我没照顾过你。”我喝尽杯中的可乐,作势要走,他连忙拦住我,“不是说好在家吃午饭吗,菜都买了,我,”他低头坐下,“如果能挑福利,我希望儿子的病能消失。”“别人都是说痊愈,你怎么说消失?”
他瞅瞅门外,“我儿子挺可怜的,他算是个好学生,不逃课不打架,也不和社会上的人来往,我们也没屈了他,他的生活条件比其他同学还略好点。哦,是这样,我的老丈人,承包着大片果林,这几年水果又卖得好,经济方面在县里还算不错,他也喜欢这个外孙,舍得花钱。”
“可是从前几年开始,儿子得了一种怪病,叫做习惯性肠扭转,这个病治疗也简单,消炎,开刀,剪断肠子,再缝起来,禁食几天就算痊愈。可是您看,这个病叫做习惯性肠扭转,过不了一年,他再次复发,肠子扭住,大便堵塞,不得不再来一刀,手术费倒是不贵,可孩子遭罪呀,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他说完这些,表情沉重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对我扬了扬,
我示意他随意,一时间我俩都没有开口,不久女主人归来,提着大包小包,一进门,看到我们在那里僵着,连忙道歉,“领导,我家这位,不会聊天,要是哪句话说得不好,您也别往心里去,我先替他给您道歉。”
“你把菜先放下,过来听我说。”她连忙奔向厨房,又拎着水壶跑到另一个屋接水,嘴里抱怨,“领导来了不知道去烧水泡茶呀,哪有招待人喝可乐的?那是孩子们的把戏,就是一点红糖水。”叮叮当当一阵忙活,她一边在衣服上抹着手,一边快步走来。
等她坐稳,我对她说,“你知道,我们单位的级别很高,上个月,北京发来一个红头文件,内容就是关于重要岗位的职工心理评估。”看她频频望向她男人,我敲敲桌子,“好,说简单点,你男人负责给我开车,就不许心里担着事,如果他的心情压抑,我的安全就难以保证,所以,”她噗通一下跪下,抓着我的袖口。
“我就说嘛,大领导怎么会来家坐,还是他工作不用心,让领导坐得不舒服,这是我们的错,我的错,领导您不知道吧,他有心事是因为孩子生病,不过都已经解决了,以后绝不会再影响工作。求领导再给一次机会,他三十七了,没有学历,又不会说话,丢了工作可怎么办啊。”
我拽起了她,“去做菜去,要开除他还需要我亲自来吗?这次过来,是专门给你们解决困难的。”她一听,马上高兴起来,去灶上拎过水壶,给我们泡茶,一面去掉浮沫,一面叮嘱,“我得赶紧做菜去,你陪领导喝茶,热情一点,别闷在那里像个葫芦。”葫芦?这可是我心里的痛,到底他俩谁不会聊天?
如果我拿钱利诱,大多数人还是不会糊里糊涂去跟我念咒,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再说念这个咒语的后果是什么?给领导当司机又不是卖身为奴,不合理的要求可以拒绝嘛。可是,
当我告诉他,孩子的病能治,民用医院治不好,不代表军医院也不行,处理疑难杂症,军医的水平要高得多。
他按我的要求,先逐个认字,再集中精神祈祷孩子康复,在这个状态下,闭目念咒,我终于施展成功一次“普渡众生”。看司机有些不安,我解释道,“这个军医,是外国人,他们有自己的信仰,这和佛教徒要焚香,天主教徒要在胸口划十字一样,尊重他们的宗教,他才用心治疗,而且,”
我给他看手中的录音笔,又演示一番,“这个军医收费很高,你可以去北京协和打听,问问外协军医要多少钱,如果是外国专家又是多少钱,如果我们尊重他的信仰,那就是医学交流,他们国家也有疑难杂症,对中医来说很容易治。你安心把孩子交给我,保证还他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还没搞清状况,我提醒他,“一会儿告诉你老婆,不要提及颂言的事,这没必要,除了给她增添烦恼,更有泄密风险,如果别人知晓,你儿子接受的高档治疗是单位支付费用,会怎么样?我会受牵连被撤职,你会被定为侵占国有资产罪,你们这个家也就完了。”“不会,我不会说的。”
再聊就轻松了,不知不觉说到以前当记者的经历,我讲的手舞足蹈,他听的眉飞色舞,午饭,很丰盛,估计比他家过年的标准还高,这些菜,也不一定做得有多好,只因平时不常吃,心里没标准,让我频频夸赞。席间,司机说起治疗之事,看起来木讷的他,还耍了一个心眼。
“韩所长告诉我,治疗费用相当惊人,那个外国医生不去别的医院,只呆在北京协和,如果按常规路子去排队治疗,得花八万,全国各地这种病的病人,都靠他来治,水涨船高嘛。单位呢,确实有一个福利,为某职工承担一项治疗费用,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不合适。”话没说完,女主人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