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冲天。

烈焰也借着一个个烧着的房屋，蔓延到了史钟权和康鹏二人所置身的这条幽暗的街。

火光燃红了栖雪城，让黑夜泼了浓厚又滚烫的血。

整个栖雪城都在疯狂，整个栖雪城都在挣扎，空气之中已经弥漫了血腥的恶臭。

而敌对着的史钟权和康鹏，一直都在提防着彼此，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听了康鹏的话，史钟权心中一凛，颇为惊诧地问道：“你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袭击栖雪城？”

康鹏摇了摇头，道：“不，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或者说我了解你比了解你要做的事还要多一些。”

史钟权道：“此话怎讲？”

康鹏道：“一直以来，你都有很大的野心。你以为你一直在支配着自己的人生，其实不是，是你的野心在支配着你，让你选择一种充满了张狂的人生。”

史钟权道：“人总是要变的，你都可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不会……”

康鹏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果你没有野心，你也就不是真正的史钟权了。”

史钟权一愣，然后嘿嘿笑了两声，又道：“知我者，莫过你，现在变成了心思缜密的人，康鹏也。”

康鹏道：“非也，非也。其实，单凭你有野心，我依然不可能断定你会有什么不轨的动作，更不会知道你有吞吃了栖雪城的野心。”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所说的就是，除了我知道你有野心之外，还知道你的另一点，你的心中有仇恨。”

史钟权轻哼了一声，道：“即便我有野心，即便我有仇恨，我也不一定非要袭城。”

康鹏道：“当然，也许你不会这么做，我也不会这么猜想。但是，之所以知道你有吞吃栖雪城之心，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通过了解他的行踪，挖掘他做事的目的，我渐渐地不得不往最坏处想了。”

虽然已经猜到他所说的人是谁，但史钟权还是问出了一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康鹏道：“我想，这个人的名字就不用我说出来了吧。”

史钟权道：“鄙人愚钝，不知阁下所说的是何人。”

康鹏见他假惺惺的样子，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野狼山山寨的二当家，一个名叫肖怒虎，而现在却化名为胡怒啸潜藏在甄府之中的人。”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史钟权还是吃了一惊。

而他在表面上却做足了文章。

他问道：“你是何时开始注意到他的？”

康鹏道：“在甄府刚见他的时候。”

史钟权又问道：“你当时怎么知道他就是野狼山山寨的二当家？”

康鹏道：“我并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在他来之前告诉过我一件事。那个人告诉了我之后，我便处处留意着甄府里的动静。”

史钟权再次问道：“告诉你的是什么事情？告诉你的那个人是谁？”

康鹏道：“青枫山山寨的大当家，项伯通。我想，他告诉我什么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

史钟权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很是精明的人，心里渐渐发了寒。

在让肖怒虎刺杀甄弃疾之前，他便发了密文，告诉青枫山山寨的大当家项伯通他要举事袭城的大致时间，好让项伯通有一个心理准备，为了助他一臂之力，也提前指派好帮手，做好一些必要的动作。

没想到在自己正计划着如何袭城的时候，项伯通便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既然消息已经泄露，那么他现在所做的袭城之事，岂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山寨的二当家肖怒虎？”他问道。

康鹏反问道：“你以为我只是把自己囚在甄府之中，潜心修炼，只为有朝一日找你报仇，而不问世事么？”

史钟权道：“看来，你在修炼的时候也不是一心一意，而是三心二意的了。”

康鹏轻蔑地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把我看错了。”

史钟权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鹏道：“我确实是一心一意在修炼武功，只不过在自己无所事事的时候便探听一下江湖之事。”

史钟权道：“恐怕你不只是探听吧？”

康鹏道：“我确实是在探听，因为除了知道一些消息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去做。”

史钟权道：“肖怒虎是我山寨二当家的事儿，江湖之中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就连与我山寨临近的青枫山山寨项伯通的人，都没有多少能知道的，栖雪城中的人知道得更是寥寥，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康鹏道：“很多微小的可能，也许成就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如果很多微小的可能集于一身，会有什么变化呢？”

史钟权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鹏道：“我是身怀高超武功的人，自然是江湖中人，而我又是栖雪城中的人，又住在消息最为灵通的甄府，更凑巧的是，我还是青枫山山寨的人，并在山寨上有一定的威望和地位。”

史钟权大惊，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了青枫山山寨的人？”

康鹏道：“当年我之所以从你的刀下死里逃生，就是因为项伯通项大当家的救了我一命，而我也很荣幸，与项大当家的拜过把子，有兄弟之交。”

史钟权更不敢相信地问道：“什么？你竟然是青枫山山寨的当家的，你坐第几把交易？”

康鹏笑而不语。

他笑得很城府，很诡异，像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笑得不仅是他那长着灰白胡子的嘴，还有他的那双明锐又犀利的眼睛。

看着这样的一个拥有着多重身份的人，史钟权终于再次发觉，自己在今夜做了一件非常错的事。

此事做过之后，如果是错的，那么他便无可挽回一切，他在此之前所付出的一切也都必将如东流之水，滔滔而去，不再复回了。

为了一雪前耻，他准备了那么多年，只为今晚的这一次举事。

他只想成功，不想失败，在举事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会失败。

而到了现在，一个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自己坚信的肯定却即将变成泡影，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哎，到头来终是一场悲凉的空。

还有可能是在为别人做嫁人裳。

既然康鹏是青枫山山寨的人，他又在甄府潜藏了那么多年，那么他的野心跟自己的一样，是要吞吃了栖雪城的。

只不过，他早已经出手，而自己一直在做准备，直到现在才真正将野心付诸行动。

做得太晚了，又不得不被别人给利用……

也许，有野心的人不是康鹏，而是青枫山山寨的大当家，项伯通。

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总给人的感觉是与世无争的项伯通，才是真正的可怕的人物。

他派康鹏潜藏在甄府之中那么多年，肯定已经摸清了甄府上下的底细，如果他想占城为王的话，其实他早就可以举事，做史钟权现在才做的这种事。

但是，他没有做，他一直忍耐，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如一只非常饥饿又看到了肥美的食物的狼一般，不是立即扑过去扑食，而是伺机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最好的机会。

而史钟权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史钟权终是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愚夫，而项伯通或康鹏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他伤，他痛，他欲哭无泪。

他怒，他恨，他怨气冲天。

虽然事已至此，但是他仍然不肯就这么认输。

他绝对不肯为别人做嫁衣裳。

现在的他只想杀人！

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窜进了他的胸腔之中，他手中攥着的刀在止不住地颤抖。

是杀人之前激动的颤抖，是狂魔嗜血时兴奋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