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晚。
元来躲进了韩小屋的那间木屋,透过窗户,借着月光,看着坐在小酒窝和钟小冬一起坐在那块象征着寺门的大石碑上,一时感慨万千。
“正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才六岁”
“师父,我这一生因以佛缘令圄自身,而未没有抱得美人归,但依然对那人世间最伟大感情——爱情,充满着向往。更何况一桩青梅竹马的美事正在我的面前发生,岂能无感。”
韩小屋听得此话,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元来一番,就像在确认什么事情一样。
过了一会,韩小屋面露笑意,手轻抚白须,对元来说道:“为师从小便习得看相卜卦之术,刚刚为师仔细观你面相,你五岳六府皆示你此生不会有姻缘;再加上为师从前见过你的手相,见你月丘与婚姻线若有若无,更加确认了你此生与红尘无染。”
元来疑惑地看着韩小屋,问道:“师父,你说这个干嘛?”
韩小屋说道:“不是你说自己如果不是当了和尚,说不定就有佳人相伴吗?为师刚刚给你算明白了,就算你不当和尚,也会孤独终老的,放心吧。”
元来一时无语。
韩小屋想起今天下午自己的徒孙,小酒窝放声大哭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枕边的那卷旧书就往元来的头上敲了下去。
元来头上忽遭击打,一时吃痛而不知所以然,向韩小屋说道:“师父何事动手?弟子躲进您的房间趁人之美,难道这还有错不成?!”
韩小屋沉声道:“你竟然毫无愧疚之心,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
“弟子不知,还望师父明示。”
“你若是当年在小酒窝来我寺之时,就为他取好名字,今日小酒窝哪有这般狼狈。双方第一次互相自我介绍,竟然没有名字可说!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要是六年前就给他取个法号,今日小酒窝必然战前不怯,勇往直前。”
说起此事,元来也是有些火气,说道:“师父,我是小酒窝的师父,今天发生这种有辱寺风的事情,是我想看到的吗?说来若是两个月前,您老人家随便摘两个字,小酒窝他不就有法号了吗?”
韩小屋眉毛倒竖,火气更大了,说道:“老夫没摘字吗?何止两个字,老夫当夜摘了整整一本书的字。可是你呢,硬生生一个小时都在否定老夫的意见。现如今倒打一耙,气煞老夫也!”
“您那是给人取的法号吗?如来、非法、菩萨、罗汉、菩提,这都是凡人能驾驭的法号吗?”
“老夫又没读过佛,念过经,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说到底就是你这孽徒想推卸责任。”
元来顿时心觉大受冤枉。
“作为本寺方丈您为什么一本经书都不读呢?”
“老夫看那些阿弥陀佛一眼都会折寿。”
“可那都是知识!”
“真是孽徒,你莫非想让我在一堆佛经堆中当场圆寂吗!”
“您扯远了,那么今天的事情您就没有责任吗!”
......
钟小冬笑嘻嘻地说道:“你们寺庙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小酒窝脑子里浮现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俗语。
“这可比隔壁热闹多了,他们晚上只会低声诵念佛经,就好像鹿山晚上的森林只有虫豸不安地鸣叫。”钟小冬显然很喜欢不回寺这样的氛围。
“女菩萨,您......”
“呸呸,什么菩萨,我才不要当什么菩萨。”
“那女施主,您......”
“您什么您,我俩平辈,那就是好哥们。不必客气。”钟小冬老气横秋地用臂弯勾着小酒窝的脖子。
小酒窝骤然满脸涨红,身子轻微地颤抖,心中的小鹿正在欢悦地四处蹦跶。
过了一会儿,钟小冬睁大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小酒窝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第二次正大光明地与钟小冬对视。
憋足了劲,说道:“你眼睛真好看,是书上说的桃花眼。”
“是吧,我也觉得。”钟小冬倒是自然地回答,眼睛望向坐下的石碑。
她对不回寺的一切都很好奇,特别是这块石碑。
她甚至想把它搬回宁国,放到府上,好好研究。
“小和尚,你遇见我的时候干嘛要哭,本姑娘有这么吓人吗?”
小酒窝垂头丧气地说道:“因为我还没有法号,再过四十五天我才七岁。”
“七岁怎么啦?”
“七岁我就可以受戒当和尚了!这样方丈和师父就会赐我法号,我就有名字了!”
小酒窝再次抬头说道:“你应该四十五天后再来的。这样我肯定有名字让你记住!”
钟小冬一呆,她本以为小沙弥是这座寺乃至这座山唯一的正常人,原来也有着非常人一般的思维。
“没关系没关系,那平时大家都叫你什么呢?”
“山下的人都叫我小酒窝,可是我不想让你也这么叫我。”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棉花糖,是酒,是一片叶子。”
钟小冬小手挠了挠脑袋,说道:“我不明白。”
小酒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再次涨红了脸,不发一言。
钟小冬见他沉默不语,认为是佛门弟子有些特殊行为很是正常,也就没往心里去。
钟小冬轻盈地跳下石碑。
“小酒窝,我明天下午还来。再见啦。”说完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小酒窝强笑着僵硬地挥了挥手。
“呀,原来你真的有酒窝的啊。真好!”
钟小冬蹦蹦跳跳地向寺外那条山路走去。
......
翌日卯时。
天空大部分还被黑夜笼罩着,只有东方那一抹光亮与黑夜对抗。
未见日出还先见日晖。
小酒窝起床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时辰的天空,大感震撼,他看着东方的光明,眼神有着一丝痴醉。
很快,他眼神便清明无比。自觉地走进供奉着祖师爷画像的那间屋子,将笔墨纸砚整理出来,准备提前学习今天的功课。
他大声朗读着韩小屋给他的《扫天术》。边读边写,他每读一句,执笔便写完一句,不快不慢,每一个字的落笔与口中最后一个音节都是完美落幕,同步而行。
韩小屋睡梦之中,迷迷湖湖地听见有人在朗诵某本书籍,倍感不爽。而后半睡半醒间发觉念的好像不是什么佛经,而是某本剑法,起床气随着而来,嘴里都囔道:“妈的,洪福寺这群秃驴大早上不冥想参悟,怎么整了一本路边摊买的剑法来读,真是晦气。”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小酒窝完成这部分功课后,向祖师爷行了个佛礼。之后便换上一身劲装,向山下跑去。
他一眼瞥见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停下来,向太阳方向,双手合十,开心地说道:“以后每天我都与你一起起床,咱俩互相监督。”
说完拔腿就跑。
己时。
小酒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寺门外,后背前襟都已被汗水浸湿。小小年纪,登爬鹿山却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毕竟是他的功课之一。小酒窝靠在石碑稍作休息,然后自觉地拿着一根小木棍,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蹲起了马步,再次不停地尝试着用木棍刺进吊在树上的圆环。
今天因为早上风大,圆环随风飘荡不定,别说刺进圆环,在人不动的情况下连碰到圆环都很困难。小酒窝并没有心灰意冷,专注地重复着动作,刺,收,刺,收。
日上三竿。
韩小屋与元来慢悠悠地起床,洗漱,穿衣。
元来打着哈欠,正准备去叫小酒窝起床练功。余光中出现一个小家伙的身影,元来很自然地说了句早,然后径直地向小酒窝房间走去。
嗯?!元来勐一回头,那不就是小酒窝吗?!
这可真是寺中从未有过的大变故,元来想着要赶紧报告给方丈。
韩小屋见元来慌慌张张地走来,心生不悦,说道: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心境还如此虚浮。”
“师父,小酒窝他,他好像很早就起床了!”
“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什么!?”韩小屋白胡须炸开。
“这可真是我寺数十年来头等变故,老天开眼,我不回寺也有敢于早起的人了。”
师徒二人顿时老泪纵横。
“铛~”
洪福寺钟声敲响,小酒窝终于结束了今天的练功内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元来上前心疼的看着小酒窝,说道:“徒儿,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俗世女子罢了,不值得你如此难忘。”
小酒窝歪着脑袋说道:“师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那你为何今日如此刻苦努力,甚至在中午前就完成了功课。”
“因为钟小冬说她今天下午会来找我,我担心下午会耽误了功课或者耽误了她。”
韩小屋与元来对视一眼,元来动容道:“这就是宫内词人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么?”
韩小屋却是点点头,他从小酒窝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颇为得意。
心中更是赞叹自己,真是把不回寺的寺风引入了正轨,不亏当年前任方丈临危授命。
想到此处,眼角竟有了些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