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十年。
长安。
阔别二十年,宁国终于再次派出使团来到长安。
李政很是高兴,命鸿胪寺卿谢言宴请宁国使团,在太极殿好生招待。
谢言在城门迎接宁国使团正要请他们就宴太极殿,宁国使团却谢绝了,把谢言晾在城门口,火急火燎地往奉天殿赶。
可是等宁国使团走到奉天殿时已近夜晚,皇帝不再处理政事。宁国使团的代表杨德祖一刻都等不下去,从怀中取出一锭白银送给大内官,请大内官事急从权,禀告皇帝陛下宁国使团有十万火急的事。大内官会意一笑,收下白银朝后宫走去。
没过多久,大内官再次回来见到杨德祖,言明陛下已经睡下,各种使臣可在明天早朝奏明所谓的十万火急的事。
杨德祖扯住大内官的袖子,说他们不远万里来到大周结果连皇帝都见不到吗?
大内官略显羞涩地甩开杨德祖的手,嗔怒道让杨德祖放尊重点,然后转身走入宫闱。
宁国使团有一百人,确认今夜见周国皇帝无望,杨德祖没有率领使团到鸿胪寺休息,而是守在宫门前等待第二天的朝阳升起。
第二日文武百官上朝时,惊奇地发现宁国使者早就来到宫前,一个个腰背挺直准备面见天子,比他们还要敬职敬业。
李政早上起来便听说宁国使者急不可耐,昨晚居然试图叫醒正在后宫欢悦的他,心中对宁国使团有了三分不满。来到奉天殿后与大臣们东扯西扯,从西线战事聊到朱雀门有一家糖葫芦不错。
今天早朝的时间拖延了很久,硬生生拖到了日上三竿。
宁国使者仍然在炎炎烈日下于宫门等候。
李政故意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没什么事,那就都回去吃饭去吧,朕也累了。”
大内官提醒道:“陛下,宁国使团还在宫外等候。”
“哦?是吗,那为何迟迟不入宫面见朕?非要拖到下朝时间?我看不见宁国使者对朕的一点尊重!不见!”
“陛下,宁国使者从昨晚就在宫门外候着,一夜未睡。”
李政微微动容,看来宁国使团真是有要是,以往宁国来人最讲究那一套上古礼仪,断然不会在宫门外蹲守一夜如此有失风范之事,想必真有什么要事。
“宣吧。”
“宣宁国使团觐见——”
杨德祖带着一百余人走进奉天殿,个个面带憔悴,杨德祖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宁国皇帝恳请大周退兵!我国愿割城十二座,绸十万,布五万,一万匹马,十万白银!只求周宁二国永以为好,和衷共济!”
李政一听什么退兵,一头雾水。
“朕何曾发兵攻你宁国,我看使团一定是路途劳累,出现幻觉了吧!”
杨德祖愤道:“我大宁可败而不可辱!陛下何必侮辱我国!如此这战还是继续打吧!那就看看大宁和你们周国谁能笑到最后!”
董辄年迈的声音响起:“宁国使者未免太过急躁,事情没有说清楚就要打要杀,你们自以为傲的礼仪在哪。”
杨德祖深吸一口气,说道:“好,那我就替你们陈述一遍自己犯下的恶行!五年前!周国无名兴师犯我宁国边界,霸占我国边城紫舟郡,从紫舟郡进军先后侵犯易州、兰州、松州、唐州,到今日我国已有四州落入周国之手。如今百万大军正陈于我大宁帝都长京城外,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攻破了长京的城门!尔等道貌岸然,如此恶行却竟装作一无所知,无耻!无耻至极!”
杨德祖言毕,满朝哗然。
李政极力掩饰脸上的兴奋激动,然而眉头止不住的挑动出卖了他的内心。
文物百官神色亢奋,如果不是在朝堂他们恐怕要跳起欢呼。
李维克出列道:“宁使不必生气心急,大周在外的大军不少,不知是哪位将军领军兵临贵都城下。”
杨德祖彻底愤怒道:“还能有谁!大宁一半的土地上插满了神鹿军的军旗,结果大周朝内装聋作哑,反复侮辱我等,那么议和就此作罢吧!”
使团愤而离朝。
等待宁国使团离开后,李政激动的心情终于能够宣泄,一甩龙袍,喊道:“爱卿们可听见了!易州、兰州、松州、唐州已入我大周之手!如此一来我大周便可以南北包夹之势吞掉宁国,天下统一!”
“陛下,臣是兵部尚书,兵部从未经手过任何讨伐宁国的诏书,难道是陛下圣谋天心,密旨某支军队奇袭宁国吗?”兵部尚书丁藏书说道。
李政大笑,说道:“丁尚书,不是朕的计谋。朕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如此神勇竟连下四州三十余城。对了,朕刚刚听宁国使臣说是神鹿军立下如此大功,朕常居宫中,薄学寡德,不知神鹿军是哪位将军领军?”
辛夷出列道:“启禀陛下,神鹿军原属西疆军第十四卫军,神鹿军将军叫做元秋,七年前奉旨征讨楼兰。”
“楼兰?楼兰不是五年前就征讨下来了吗?怎么,他还没有回来?”
“回禀陛下,嘉乐五年时陛下赐元秋西疆都督,让其进京面圣述职。前年,因元秋三年未入京面圣,违抗圣命,陛下让内阁下达斥书,将元秋下降三级。”
李政此时的表情悔恨万分,说道:“唉,这是朕之过也。元将军迟迟不来京城朕误会了他,没想到是为朕开疆拓土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辄道:“陛下,元秋将军打下宁国四州的确是大周之幸事,但现在我们应该如何回复宁国使臣?”
“回复?”
李政一振袖袍。
“为什么要回复?元秋将军都打到宁国长京了,只要攻破长京,天下尽归大周!”
“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李维克长声说道,声音压过了群臣的议论。
“说。”
“当年陛下下达的旨意是让元秋将军征讨楼兰,亲赐元秋为征西将军。而嘉乐五年,楼兰覆灭,按大周律法,元秋应当回到西疆上奏天子以谢天恩功德。然而元秋私自调兵,大军开向宁国。臣想问一问,元秋此举是否意同欺君谋反!”
半晌,李政说道:“长信王多虑了吧,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朕还是懂的。也许是元秋征讨完楼兰以后,发现战机,于是一举拿下紫舟郡,进攻宁国。”
“那兵马呢?陛下就没有感到可疑吗?神鹿军出征初始只有五万人,短短五年已有百万之众。如果元秋打下了宁国,那元秋还会忠于陛下吗!焉知宁国覆灭后元秋不会建立第二个宁国!”
李维克振振有词,群臣听了也忍不住担忧。
那可是百万大军,足以与大周争雄。
新晋的户部侍郎张己说道:“长信王,据下官所知,元秋在平阳城仍有家卷。如果元秋心存反意,七年间为何不接走家卷?”
张己在前年走的科举正途高中状元,前途无量。
群臣感到意外,张己居然出面抗衡长信王。张己不但是天子门生,年纪轻轻便已是户部侍郎,如此前途何必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长信王争辩。
李维克偏头轻蔑地看了张己一眼,说道:“看来张侍郎不该在户部屈身,如此关心兵家之事何不去找丁尚书调你入兵部。”
张己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正因为下官在户部任职,才对各地官员将军的户籍才了如指掌。”
李维克身穿蟒袍,回身直视张己,言道:“不巧,本王也对这位元将军颇有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