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酒掺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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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九年,天启皇帝李和平驾崩。

李和平在位这十九年,抵御外敌,内修政事,所做之事都是在为大周治病,数年努力才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大周境内和平。大周如今只是大病初愈,李和平若是再活几年,必能够带领大周变强变壮。

可是李和平死了。

同年,太子李良奉天启皇帝遗旨继承大统。

大周上下都沉浸在李和平死亡的悲痛之中,大周人知恩知善,他们明白今天的生活是谁给他们带来的。也正因为如此,大周人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让大周刚刚痊愈的身体得到修养。

人们把这份巨大的期待放在了李良身上。

可是谁也没想到,先帝过世才一个月,新帝李良竟然也跟着先帝去了。

天下惊愕,大周七百年历史上从没有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情。

李良甚至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就死在了东宫。

当夜,以内阁首辅董辄为首的大臣们觉得李良之死古怪至极,与禁军统领庄伍相谋,硬闯东宫进行调查。当禁军整齐划一站在东宫之中,手中长剑明晃晃地显示着他们的威严,东宫的太监宫女哪敢乱动。据东宫的人说,李良从小身体不好,患有肺疾,病发时连呼吸都困难,这几天忙于先帝丧事,更是悲从中来每日以泪洗面。昨日李良从御书房回东宫后,在床上悲痛难忍,情绪失控嚎啕大哭,结果肺疾发作一命呜呼。

董辄等臣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命禁军搜查东宫,寻找一切可疑之物。然而可疑之物没找到,将士们在李良的卧室找到一份诏书,董辄急忙打开一看,脸色大变,一脸的不可置信。

“朕自知身体孱弱,恐难长久。然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朕死后,望尔将楚王之世子李政接回长安继承帝位,以安天下之心。”

董辄沉重地把诏书交给诸臣传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良会让楚王世子李政继承皇位。从辈分上来说,李政比十五岁的李良还小了一辈。李良虽无子嗣,但先帝李和平又不止李良一个皇子,齐王李义与蜀王李显还未前往封地,尚在长安,可怎么就选了李政呢。

董辄打心底就不相信这份遗诏,可诸臣已然知晓旨意,他再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一个月后,八月十四,李政入京,当日登基,年号嘉乐。

......

......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这也是嘉乐年的第一个中秋。

今天是元秋的十六岁生日,整个长安城依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九年过去,元秋已经褪去了稚气,生得十分俊朗,足足有八尺高,一年前就超过了鹿山公认的大高个元来。

不回寺内,元来坐在韩小屋床前,韩小屋生病了,病得很重,重到经常几日昏迷不醒,元来和元秋只能轮番守着韩小屋,他一醒就喂他一些粥,维持他本就苍老的身体的正常运转。

韩小屋最开始生病的时候,元秋就下山找来了郎中,很多位郎中。面对韩小屋的病,他们毫无办法,因为这是人身体机能的自然衰老,再好的药都无济于事。元秋仍然不断下山寻医,山下无人能医,他就进城。不回寺这些年的积蓄,短短一个月分文不剩。

今天是元秋的生日,但他并不高兴。元秋白天在长安城内四处借钱,周人热心善良,他借到不少银两,但还是远远不够请来长安城里的郎中。

夜幕降临,元秋只好回山。当元秋走到石碑处,看见韩小屋竟然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欣喜地跑去说道:“方丈,你病好了!”

韩小屋已是白发斑斑,看见元秋刚从山下来,就知道定是为他的病四处奔跑,不由地心头一酸。韩小屋摇了摇头,坦然地说道:“多半是回光返照,正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怎么可能错过。”

元来明白韩小屋的话是真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只是不好当着师父的面留下来。

“方丈您别瞎说,我今天下山凑齐了为您请郎中的钱,明天我就把长安城最好的郎中给您请来,今晚您好好休息。”元秋哪里控制得住眼泪,顿时泪流满面,说话伴随着抽泣。

韩小屋老眼湿润,说道:“你且附耳过来,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保证比你七岁那年隔壁寺送的气派。”

“嗯,肯定比圆谷方丈送得还要气派!”

“你听好了,长安城麒麟大阵的阵眼在......你记住了吗?”

韩小屋说完望向小院的黑暗处,喃喃道:“老夫把整座长安城送给了他,你怎么和我比。”

元秋震惊地望着韩小屋。九年时间,元秋早已知道了不回寺的真正使命,但他不解的是,明明他的师父元来才是方丈亲传弟子,为什么方丈越过了元来,直接把不回寺的存在根本告诉了自己。

“元来,把剩下的酒都拿出来喝了吧,今天不喝就没人喝了。”

“师父,早就准备好了。”元来搬出一坛酒放在桌上。

“小酒窝,愣着干嘛,过来喝呀。”

元秋听着元来喊着自己以前的称谓,心中莫名难受。他看着韩小屋和元来竟然真的喝起了酒,说说笑笑,好似真的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元秋狠狠地抹了把泪,心想绝不能因为自己,破坏了最好的时光,他轻轻地坐在韩小屋身边,拿起酒,也回到了过去。

韩小屋苍白的脸色因为酒水下肚,变得有些红润,笑意始终不断,

“小酒窝,喝完了酒,你就下山吧。”

“方丈,您醉了,我下什么山。”元秋强颜欢笑道。

“我与长安麒麟心意相连,他告诉我,新帝李政正带着上十二卫军上鹿山。”

韩小屋望着长安城,鄙夷地说道:“小贼窃国罢了。”

“我快要死了,客死他乡不如埋在鹿山。我已经把麒麟阵眼告诉了你,终归有脸去见我那师父了。”韩小屋嘴里说着生死,神情却很是自傲。

元来在一旁,惆怅地说道:“只是这辈子都没有牵过女施主的手,人生不圆满啊。”

韩小屋听见差点呛着,说道:“你这淫僧,都快死了还想着花花世界。”

元来叹气,望月而再叹:“是啊,月亮都有不圆的时候,更何况人呢。”

元秋总算明白了,元来是想和韩小屋一同赴死,元秋浑身颤抖,大声地叫喊:“不行!绝对不行!这件事谁都做不了主。听我的!都听我的!咱们一起走。这些年我练功很努力的,我背着方丈不要十分钟就能跑出长安......你们说话啊。我知道了,方丈您一定是嫌逃跑丢人,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师父,方丈,你们放心!我跟你们一起留守鹿山,那什么上卫军哪能抵挡得我们三人联手!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能把他们全部赶跑!”

韩小屋和元来心疼地看着这些年来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元秋,他们哪里不知道元秋的心意,但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死去,天下才会相信不回寺不复存在,才能换取元秋活命的希望。

不回寺才能够真正地传承下去。

“出手吧,路上好好照看他。”韩小屋再次朝着黑暗处说道。

“阿弥陀佛。”圆谷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元秋一瞬间就知道了韩小屋要干什么,想先下手将韩小屋背走逃出鹿山。

“啪!”元秋的后颈遭受重击,慢慢地失去知觉,残余的意识只听见韩小屋戏谑的声音:

“你看,这就是你说的练功努力,啧啧”

隔壁寺的圆谷方丈将元秋抗在肩上,飞快地向山下走去。

......

不回寺的院子里,韩小屋和元来旁若无人地喝着酒,赞着月光。

李政带来的亲军将二人包围,组成了一个圈,而将士们组成的圈又被洪福寺的和尚们包围。这群和尚手里什么拿着的都有,棒,锅盖,甚至有人拿着敲钟的钟椎;而亲军拔出的刀剑,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韩将军,朕念你于国有功,告诉朕麒麟阵眼所在之地,朕可以放过他们。”李政穿着明黄的龙袍,尺寸明显不太合身,故作威严神情,站在一名将士的盾牌之后,手指着洪福寺的和尚们。

“元来啊,刚刚小酒窝在的时候我没说,这酒跟掺了水一样。”

“师父,语气可以再肯定点,您那份我确实掺了水。您身体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要是给你上真家伙,这黄袍小子来之前您就得圆寂。”

李政见两人直接无视自己,无视现已贵为天子的自己,愤怒到了极点,大吼道:“杀!都给我杀了!不要留一个活口!”李政气得连朕都忘了称,愤怒地指挥亲军赶尽杀绝。

韩小屋突然站了起来,吓得李政连忙后退,他深知面前这个老人年轻时的威名,从内心恐惧着他。

元来看着韩小屋站立,站地挺拔笔直。元来一时无言,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老泪纵横,对着韩小屋磕三个响头:

“师父,请等等我。”

说完起身,走向那些士兵,一往无前。

......

嘉乐元年,大周皇帝李政颁布旨意,昭告天下:

前任大将军韩小屋私通敌国,藏身于鹿山数十年,昨日陛下亲除叛贼,剿灭韩小屋同党数百人,望天下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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