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娜此时心底的震撼绝不亚于飓风来袭,在她的记忆里,温茹萍一直是以强势而癫狂的面目示人,有时为达目的不仅不择手段,甚至有些没脸没皮。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温茹萍,尤其还主动说起她的家庭和经济状况,诡异得令人匪夷所思。
记得读大学时,偶尔有人问起她的家庭,她的回答永远都是讳莫如深,有时候被人追问急了,会不耐烦地丢出一句,祖籍河南。她一度回家与父母家人议论起此事,做老师的嫂子笃定地说,她可能属于父或母不详那一类人,否则没必要捂捂盖盖的欲说还休。
原来难言之隐的背后是如此的残酷,回归到原点,她的某些过激行为相应地都找到了顺理成章的理由或借口,至少不再是那么突兀的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回过头来再看当年她和戴玲玲争夺困难补助金一事,似乎也不难理解她的动机和手段,假若自己如她般亲历了卖血凑学费的事情,未必不会如她一般疯狂地掠夺占有份额不多的共济资源。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所有的傲骄和强势,左不过是为了掩藏内心深处的那份无以安放的自卑。
她忽然觉得温茹萍很可怜,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在想,如果云琛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因同情而心生怜悯,进而对她另眼相看?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云琛是谁?他那么精明,当时又是学生会主席,怎么可能不了解她的家庭情况?
自己相较于温茹萍疯狂的执拗,这一年多的连漂生活,多多少少还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抛却个人恩怨,温茹萍和安然无论是从家庭背景,还是个人品貌,全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里面差了不知道多少个十万八千里,说句心里话,换做她是云琛,也会不打折扣地把安然视作老婆的首选,不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个疯子和攻于心计的女人回家。
温如平狠狠抹了把眼泪,恨声说:“美人鱼,我温茹萍今天对天起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踩着安然的尸体过,我也要得到云琛!只有嫁给云琛,才能彻底地改变我的命运!美人鱼,我一定要把云琛给夺回来!你看着吧,我不会让这一天太久的!”
她面目狰狞狰狞,眼里蓄满浓浓的恨意,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仿佛正在撕碎安然。
莎士比亚说:爱与炭相同,烧起来,都没办法叫它冷却。爱情里从来就没有先来后到,只有爱与不爱,每个人都有选择和追求爱情的权利,但一厢情愿的爱情,无论怎么激情澎湃,怎么燃烧激情,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凄美的惨烈。正如尼采所说,爱和死永远相伴,求爱的意志,那也是求死的意欲。
崔敏娜惶然地扭头看向她,第一个感觉是,温茹萍疯了,疯得不轻!别说踩着安然的尸体,就是拂动安然一根头发丝,她也别想留个全乎尸,先不说云琛会怎么对她施以辣手,单凭一个安哲就能让她瞬间尝尽百虫蚀骨的烈痛,然后,他会猫戏耗子般慢慢地玩残她,玩疯她,唯独不会玩死她!
如果自己不是惧于云琛和安哲冷血狠戾的手段,单纯一个安然,她又何必和一个疯子、一个岳不群式的伪君子结盟?她崔敏娜一个人足矣!想到安哲,脑海里不自觉闪过订婚宴那天他邪肆阴鸷的话语,只要你们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我安哲不介意教诲你们知道什么是不可承受!她不禁激灵灵打个冷战,全身的汗毛倏然倒竖,后知后觉后觉地发现,他用的是你们,不是你,他难道已经猜出了那个幕后之人?对未知的莫名恐惧迅疾传遍四肢百骸。
夏日的午后,阳光依然炙烈,俩人谁都不再说话,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覆盖的步行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亦或是为了给自己找回点昂扬的斗志,不知不觉间她们竟走向了直冲外事办那条路。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两人中间穿过,捎带着温茹萍向后倒去。
陈健穿过马路拐上步行街,突觉眼前一暗,本能地伸出手,无奈物体下落的速度远远超出大脑的反应速度,尖锐的裂帛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温茹萍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地。
陈健手中的首饰盒,也随着他这个本能的动作瞬间脱离了地心引力,脱手飞跃而出,在半空划过一道极优美的抛物线后,兵分两路施施然飘落在地面上,他的心像被谁抓了一把,锐痛阵阵,仿佛跌落的不是项链而是安然,恍然间似乎心底有根弦悄然崩断。
他不禁双目赤红,顾不得什么君子风范,毫无风度地抬腿从未及爬起的温茹萍身上跨了过去,弯腰抓起地上的项链捂在胸口,脚跟一旋,捡起首饰盒,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整个过程没有顾忌摔倒在地的那个人。
温茹萍愣了下,紧跟着如见了鬼般失控地尖叫起来,“啊……”在她的老家那一带有一个流传千年的习俗——不能从人身上跨过去,据说被跨的人将会一辈子霉运缠身,这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方式,乡人深为忌讳。这个天杀的扫把星刚才分明从自己身上跨了过去,这简直就是对自己赤luoluo的侮辱和诅咒。
她生在那个穷家已经是此生抹不掉的梦魇,怎么可以再被霉运缠身?她不要霉运缠身!惊恐让她的意识陷入癫狂状态,歇斯底里的尖叫一波比一波高亢,一波比一波绝望,悲苦的旋律在夏日的上空盘旋回荡,经久不散。
众人闻声纷纷向声源地聚拢、汇集。
崔敏娜在她沦为大面积观赏物种前,匆忙上前把她连扯带拖地拉起来搀扶到一旁,微微俯身抻拽着她身上被陈健出手相救时撕裂的宝蓝色连衣裙,叹息道:“你也别难过了,先回去换件衣服吧,那个人也不是故意的,想必他本意是想拉你一把来着。”事出突然,她还真没注意撕坏她裙子那个人长什么样,似乎脑袋上缠着绷带,看清楚了兴许还能赖着他要点赔偿,要知道,温茹萍为了买下这条裙子,可是正经省吃俭用了大半年,今天第一天穿就被人给撕坏了,也真够晦气的,怨不得她歇斯底里大发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