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治源起身亲自给谢东廷的杯子续满水，放下茶壶，坐下来习惯性用左手往后拢了拢头发说道：“谢副省长不愧是军中伯乐，慧眼识英才啊！您不但培养了一个峥岐书记，还为部队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现在看好的这两个年轻人又都是人中龙。单说小云吧，精通经济，有思想，有魄力，谋略层出不穷，这大半年我和华良被他搞得很是被动，实在是疲于应对啊。”

谢东廷在部队以善于发掘人才闻名，孙峥岐这个既让他自豪，又让他不甘的矛盾存在体，就是他在一次下连队时，从一批新兵蛋子中一眼相中的千里马。据传，私下他喜欢别人喊他校长，这个爱好与蒋介石颇为相似。

作为一名资深政客，取悦上级领导就像穿衣吃饭，成为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他深谙哪个穴位点上去能让领导心花怒放，潘治源当着一屋子的人提起谢东廷在部队时的雅号——军中伯乐，这个马屁实在是拍的太到位了。

对于伯乐而言，夸赞他相中的千里马，远比恭维他本人更能让他开怀。安哲，潘治源了解不深，夸不好有谄媚之嫌；云琛，大半年的博弈下来，他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搜刮词汇刻意逢迎，实话实说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奉承的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谢长廷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很快敛去，说道：“再夸，云小子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治源啊，年轻人要多批评，他们才能快速成长起来。”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丹东民间送你绰号潘大胆？不管这个绰号是在什么情况下得来的，都说明了一个问题，你做事欠缺融通性。

摸石头过河谁都可以作壁上观，唯独我们不能，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中央确定的方针政策！今晚我要给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提个醒儿，今天国棉已经正式纳入云氏集团旗下，往后你们和云小子都少不得打交道，记住，谁都不许看在我和孙大炮的面子上，给他开绿灯行方便之门，一切照章办事，谁丢了党性原则，我就唯谁是问！”

这就是政治语言的魅力，表面上铁面无私，潜台词谁都明白，一方面变相要求自己的属下给他老部下的女婿洞开方便之门，一方面又坚定不移地维护着自身清廉无私的高大尚形象。

潘治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钦差大臣兜了一圈，最后一句稍作逆向思维，就是他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做到这一点太简单了！故作紧张地擦了把汗，说道：“谢副省长多虑了，我们和云氏的项目谈判，一直在政策内的条条框框里进行，要不然也不能打半年多的持久战。不过，为发展地方经济，创建税收，我们市委市政府在政策上，还是会适当地向一些优秀企业倾斜，并有选择地加大扶持力度，让他们走得更快更稳，企业壮大受益最大的是工人，等于变相帮助政府维护了我们的社会稳定。”

潘治源的话说得也很艺术，不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也给谢东廷吃了一颗长治久安的定心丸。

自然生态是相互制约，相互依存，政治生态何尝不是如此？官场自古盘根错节，相互制约，又相互利用，谁都休想独善其身，官场与商场一样，不能贪求十足的完满，必须给他人留下足够转身的余地。

谢东廷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犀利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一一掠过，不疾不徐地说道：“前不久中共中央十四届三次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决定》中有预见性地指出：经济体制改革是一场涉及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许多令领域的深刻革命，必然要改变旧体制固有的和体制转变过程中形成的各种不合理的利益格局，不可避免的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和阻力。

在私企控股国棉的问题上，你们丹东勇敢地做了辽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省委领导对你们的工作总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希望你们在保持大方向不变的前提下，可以在适当的范围内做些机动性灵活性调整，不要总是教条主义，更不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要随时做好为市场经济体制变革下地狱的准备！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不能欺瞒，也不能压制，更不能哄着惯着，遇到群情激奋的事件要合理疏通，动不动就集结到市政府堵大门的事件必须严令禁止，这种歪风邪气必须刹住！

市场经济是什么？就是让老虎管猴子！以后类似国棉被私企控股或收购的情况时有发生，万一对方开出的条件他们不满意，就前仿后效地揭竿而起像什么样子？政府公信力何在？让老百姓怎么看你们这些执政者？”

谢东廷声调不高，却极具震慑力。

潘治源抹了把汗看向他，恭谨地说：“请谢副省长转告康书记，我们一定从这次事件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彻底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

时代是英雄的时代，生活却是百姓的生活，市场经济如同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般，每个官员都有自己的解读，在谢东廷的眼里，市场经济就是让老虎管猴子。

市场经济是什么？书本上的字面解答是：有序竞争。

竞争可以优化配置资源，可以优胜劣汰，可以降低社会交易成本，市场经济下的制度和秩序的本质是社会共同的约定，一切都要在有序的环境下进行，失去了秩序的平衡就会引发混乱。

就连战争也是遵循这一规则，纵观世界史上的每一场战争，不外乎践踏秩序掠夺资源，或通过血腥的强制手段恢复或重建秩序。

亚当.斯密的论点超越了善恶之争，他认为：人性自私其实是一种美德，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努力奋斗，最终整个社会的经济效率达到最优状态。

行走在商场，练就了一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慧眼，云琛从谢东廷的话里，敏锐地解析出一个令他血脉贲张的讯息。

安然看着丹东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个个被训得灰头土脸，颓态百出，孩子气地撇撇嘴，余光偷瞄着云琛和安哲，朝着冰镇大香蕉汽水慢慢伸出手。

云琛哭笑不得，安然对冷饮不是一般的偏爱，简直是嗜爱，因为她体质虚寒，外婆和岳母严禁她碰冷饮，傍晚还来电话再三叮咐自己和安哲看好她，看这情形想让她一点不碰冷饮还真不太现实，要紧得想点别的办法把她的注意力从冷饮上引开。伸手拿开汽水瓶，递给她一杯热茶。

安然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嘴低下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