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长睫上挂着未干的泪珠捂着嘴笑个不停,他总算明白孙伯伯不待见姐姐的原因了,不过孙伯伯的心眼小得像针鼻,姐姐得罪了他,姐夫和小外甥又没得罪过他,他怎么还搞起株连这一套了啊?
赵华良抹着眼角笑道:“难得峥岐书记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尤其对象还是个捶打不得的孩子,也难怪他动真气了。”
展诚忠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止住笑声,看向韩朋。
韩朋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就像被人揉了把辣椒面,别提多不是滋味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当着矮人不能说矬(错)话。不是他小鼻心眼,他总觉得潘治源今天话里话外大有深意,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嘴巴子。也难怪,自己毕竟曾经做了孙峥岐少十年的大舅哥,他能耐的时候,老韩家实在没少得他的实惠,沾他的光;他倒血霉的时候,谁都没伸过手,头一个跟他断得利利落落。
潘治源八成也是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这老些年,可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以为,他大妹子韩秀清待早和孙峥岐划清界限,是他给拿的章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可正经说屈他了!都说窦娥冤,他这黑锅背得约么着比窦娥冤多咧。
孙峥岐被打倒那前儿,韩秀清跑回家嚷嚷着要跟孙峥岐打离婚划清界限,他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看着俩小崽子好赖先等他两年,看看形势号号脉再做打算,往后街里街坊议论起来也好说好听。
她邪性得死活听不进人话,满眼玻璃花儿,牙口咬得登硬登硬,小脖儿更儿更儿地跟他犯倔。那前儿韩秀清但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崩星儿,等过个一年半载再跟他孙峥岐打离婚,他再隔路,心也不能冷成一坨冰疙瘩,死活不跟她复婚。
大小子昨下晚还待家磨叨,说他同事的爷爷说,按古代的说辞,孙峥岐现在的官职相当于过去的一品大员。
要不说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轻腚狼迹地穷嘚瑟,末了把个钻天的鹞子给折腾飞了,展展扬扬的一品诰命夫人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那前儿她要不闹那一出,老韩家不说跟着他孙峥岐鸡犬升天,待不济也能来一出鸡犬大合唱吧?国棉改制也不至于全家愁得一宿宿睡不着觉。
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再想想韩秀清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她待不济,终归是自己的亲妹子,她过得背气,他这心也揪得溜紧。
不管潘治源把话头扯过来啥目的,既然扯到这里来了,索性就跟他来一回装熊卖傻,抹下脸借这个机会求他帮着从中说和说和,听他刚才的意思,他们一起劳改那前儿关系溜铁,他能帮忙说句话,孙峥岐怎地也得给他点面子,这门亲再拾起来的希望往少了说也有六七成。
就是这嘴不怎好张,管他呢,张嘴三分利,他帮不帮是他的事,张不张嘴是自己的事,低头想了下开场白,陪着小心说:“潘书记,说到孙书记我得厚着脸皮求您件事,我大妹子韩秀清她到现在对孙书记也没死心。”
潘治源正想伸手拿自己的水杯,闻言斜睖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韩朋惴惴不安地瞪着眼等他驳回,见他一句话不说,心一下敞亮起来,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喝了口水砸吧着嘴说道:“其实吧,我大妹子当初那么做也有她的苦衷,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待不济他们那前儿也做了小十年的夫妻,还有俩小崽子在中间扯络着,能没感情吗?我约么着她那前儿做那绝也不是为她自己,大头还是为还俩小崽子考虑。”
韩秀清为啥离婚他是门清,说这些话不禁有些心虚,不敢继续说下去,小心翼翼地观察潘治源的反应。
潘治源接过谭森递过来的水杯,耷拉着眼皮轻轻吹着水面上飘浮的茶叶。
韩朋把持丹东国棉头把交椅二十多年,在当地多少算个人物,自认自己在察人识人方面很有一套,此刻见潘治源波澜不惊地品茶,对他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反感,想当然地以为,他认同自己的这套说辞,心想总算求对人了,高兴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忍都忍不住。
他生怕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像一个急于表白的情人般煽情地说道:“您也知道,那前儿全国上下乱那样,谁也没那本事跑头前看清到底啥形势,她一个老娘们,哪有那能耐看透那前儿的政治形势?
这老古话说得好,酒是陈年的香,老婆还是原配的好。划拉到一起好歹是个家,总比他一个人守着冷锅冷灶过日子强,待不济下班回来有口现成的热水喝,冬天有个人给他暖被窝。
待说那年月像他们种情况打离婚的老了去,落实政策后一个个不都悄没声地复合了吗?就为这,韩秀清才觉得委屈,好赖她辛辛苦苦把俩小崽子给他拉扯大,又东借西当给他们把婚事操办完,没有功劳怎地也有点苦劳,憋着一口气待那东哭西嚎地四处告状,八方喊冤,闹着要跟人孙书记复婚。
虽说孙书记现如今官运享通,老这么闹下去倒是影响不好。这不,我前儿去省纺织厅办点事,又遇上她待门卫那儿哭哭啼啼地诉大怨,看见我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央求我帮她托人劝劝孙书记,我这心也老不好受了。“说完从兜里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眼睛。
云琛看了眼面色阴郁的潘治源,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心道:利壮熊人胆,说的就是韩朋这号人,打铁都不认火候。见安然无聊地撕饮料瓶上的瓶签,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从背后偷偷塞给她。
安然握着巧克力,继而向他绽开一个甜甜的笑脸,如水的大眼睛笑成一弯新月。
赵华良看着小两口暗地里的互动,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浅笑,安然身上继承了梅韵师妹所有的优点,漂亮优雅,隽惠婉约,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却比她多了一份率真的孩子气,如果导师还在,不知道会怎么宝贝这个外孙女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