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是鼓动那些异人去州军驻地解救姑娘们，真正的现实意义，也几乎为零。”

离开了溪河县城，夏哲坐在马车的车厢里，有些无奈的说道。

“但总要去做，对吗？哪怕明知道，做与不做，可能对最终的结果，都没有任何影响。但总有些事，如果不做的话，就会如鲠在喉，其意难平。”

林初笑着说道。

“是啊，终究意难平啊，所以就算知道没有任何意义，也依旧想要去做，只为了求一个心安。可说白了，还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夏哲摇了摇头，身子向后靠在了车厢的厢壁上，整个人显得有点意兴阑珊。

“夏哲哥哥，你……怎么了？”

林初察觉到了夏哲情绪不高，不由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否真的有意义。”

夏哲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异人降世，对咱们这个世界的百姓大肆屠杀，看起来是一副末日景象。可就算没有异人降世，又能如何？”

“百姓们如同被圈养的猪羊，被权贵阶级和各大宗门所统治，纵然可以多活些日子，可这种浑浑噩噩的活着，和被肆意的宰杀，本质上来讲，其实是一样的吧？”

夏哲朝着马车的车窗外一指，继续说道：“初初，你看，这个世界充满了肮脏和血腥，只不过统治者们善于粉饰太平，所以那些肮脏和血腥，总是发生在阴暗的角落，并且即便发生了，绝大多数的人，也是不知道的。”

“人对于世界的认知有限，很多时候，都集中在了我即世界的程度，那么不知道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讲，当然也就意味着没发生过，不存在的。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人类世界的本质，仍然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看到异人们屠杀普通百姓，看到那些残忍的手段，我们会非常的愤怒。可换个角度去想，即便没有异人，难道其他权贵和那些宗门对待百姓的手段，就能好到哪去了吗？”

林初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夏哲哥哥，我倒是觉得，哪怕本质是一样的，可至少……百姓们原本的生活，是处在被粉饰的状态之中，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吧？”

“即便是被欺骗的生活，但如果从生到死，始终处在被欺骗的状态里，那么对于百姓来讲，这种欺骗，其实就是事实。真实的本质对于百姓来讲，只要他没有机会去碰触，那就没有关系。”

“夏哲哥哥，你之前跟我说过，很多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因为无知可以让人无所畏惧。你觉得百姓们活着被奴役、被圈养，和被异人直接杀死相比，本质上没有不同，可问题是……百姓们自己，究竟是想活还是想死呢？”

“夏哲哥哥，你在脑疾康复之后，变得非常非常的聪明，大多数的情况下，我都跟不上你的想法，但我觉得，有些时候，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点？或许在这些时候，反而是像以前的夏哲哥哥那般横冲直撞，会更好一些？”

“无论百姓是愚昧还是愚蠢，无论他们是否能够明白自己处于怎样的境遇之下，但我觉得……至少他们应该有权利去决定，自己要活着还是死亡。站着死和跪着生……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我们没有必要去替他们做出决定，我们需要做的……是让他们自己有权利决定这些。”

这番话听的夏哲有些恍惚。

因为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能说出来的。

显然，最近这大半年的时间，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耳濡目染，让林初的思维方式，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你说的对，倒是我钻牛角尖了。走吧，往下一个州府看看。该是齐州了吧？齐鲁二州，都是大哥的领地，虽然大哥名义上只是分封了齐州，但实际上相邻的鲁州，也在他的影响范围之内。因为鲁州的第一大家族，就是大哥的娘家。至于鲁王夏辰，更是大哥的死忠。”

夏哲收回了看向车窗外的目光，笑着说道。

“是，出了燕州，就是齐州了。对了……夏哲哥哥，还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林初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之前我们救回来的那些姑娘，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左右选择了拿着银票离开，剩余的三分之二……都就近投河自尽了。虽然我很想救她们，可她们的死志非常坚决，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么多？为什么？”

夏哲颇为吃惊。

他想到了会有一些姑娘，可能无法忍受那样的耻辱，即便被救了出来，或许也会选择自杀，来摆脱这场噩梦。

可他没想到的是……选择了这条绝路的姑娘，会如此之多……

“那些州军对她们所做的禽兽之事，令人发指，她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已经出现了行将发疯的迹象。更主要的是……几乎所有姑娘的亲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或者是死在了异人的手里，或者是死在了州军的手里，所以她们就算回去，也只是独自一人，这对于她们来讲，是很难接受的。

林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跟她们大致的询问了下燕州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结果发现，燕州和湖州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不同。燕州境内的异人，也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屠村行动。”

“尽管大城镇尚算安全，有着足够的强者坐镇，让异人们也颇为投鼠忌器，但各个村庄，就着实损失惨重了。其后又遭受了州军的排查和扫荡，整个燕州因此到底死了多少人……谁都说不上来。”

夏哲忍不住扬了扬眉，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样说起来，燕州的百姓……还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不过如此了吧……”

“是啊……不过如此了。”

“好一番末日景象，偏偏造成了这般景象的，是人类自己，实在是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