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平平淡淡,一如既往,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就是汪新的大姑出嫁了——她终究是没敢接受杨志道带着她私奔的提议。
这个事情汪新是知道的。
那是一个下午,汪增富和刘金花去走亲戚,汪丽也出门玩了,汪秀便大胆地把约会的地方放在了自己家中,在她住的屋里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因为地里已经没什么活儿,孙慧玲这时候在家,娘仨呆在西屋。听着那边的声音,孙慧玲吓得把门倒插着,不敢出去,装聋作哑忍气吞声的样子让汪新看了心里实在难过。
汪新想嚷上几句臊臊那两人,但他心里也清楚,如果真这么做了让汪秀丢了面子,以后受委屈的肯定还是自己的妈妈,于是便也只是陪汪卫玩耍,说些笑话儿逗弟弟和妈妈开心。
只是他心里要离开这村子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按照汪新的计划,等到自己六周岁可以上小学的时候,便可以同妈妈去乡里跟爸爸一起生活,免得妈妈在家里继续受累受气,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汪新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了一件让附近的人们谈论了许多年还觉得稀罕的事情来。
那是1986年的夏天,看着老爸老妈结婚6周年到快到了,汪新便想着送他们一份礼物,于是写了篇童话投稿,改的是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经典段子,趣味十足、文笔又生动,更何况汪新又在文后附了自己的情况——才5岁的小孩子哎!又装可爱的说要赚钱给妈妈花。这自然引得杂志社的编辑给加了不少同意分,于是被录用便顺理成章了。
汪新本以为现在的杂志没什么稿费之类的东西,就算有也不过就是一星半点,能寄回来两本样刊就算不错了,作为给爸爸妈妈的礼物肯定还是拿得出手的——给他们涨面子呢!
汪新也就只是抱着这个念头,没想过其它,但没料到的是,随着样刊寄来的还有7块毛钱稿费,这可以说是极高的稿酬了,其中估计也有编辑们同情心的因素在里面。
然而就是这7块毛钱惹出了事。
这时候汪涵还只是一个民办教师,一个月能到手的也就二三十块,7块钱是个什么概念?等于他一个多星期的工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汪新虽然在收信人那栏上写的是妈妈孙慧玲的名字,但汇款单一到了汪增富的手里,哪里还能让她看到?钱便取了出来,放在厨房挂在墙上的包里算便家庭收入了。
这个事情对于孙慧玲来说其实无所谓,她是习惯了的。但汪新不乐意了,他就抱着个念头——这钱是我挣的,就得我来支配!
但汪新一时不想和家人闹僵,于是一个上午,在孙慧玲已经下地干活之后,跟汪增富去要的时候只是要1块钱,理由也很正常:我赚钱了,我要买瓶罐头给妈妈吃。
这时节罐头可是个稀罕物,汪增富哪里舍得,顿时瞪起了眼:“吃什么罐头!她一辈子没吃过怎么的!哪有这么乱花钱的,家里哪点委屈她了?她要想吃好的,让她自己来讲……”
汪新顿时脑袋里“嗡”地一声,涨得脸红脖子粗——汪增富两口子给儿媳妇的待遇几乎是村里人都看不惯的,但一是汪增富的辈分高,二来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多嘴,于是虽说时常讨论,却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过。
——但他真能以为自己做得就仁至义尽了?
气急之下,汪新立刻就管不住嘴巴:“俺妈什么时候吃过了?你什么时候给她吃过了?生俺小弟的时候,人家送那么多鸡蛋,你就给俺妈吃个……”
汪新吵嚷着,不觉得鼻子开始发酸,眼泪止不住地流,虽说是5岁的身体,却有着三十多岁的心理,然而同样也控制不住:“你们都讹(方言时有欺负的意思)俺妈,什么活都让俺妈干,什么好吃的都自己吃……”
汪增富被他这么一说,面子上挂不住了:“谁讹你妈了,你胡说什么的!哪顿饭饿着她了!什么又叫活都让她干,俺家几个人难不成都是吃闲饭的,地里活你妈一个人干完的吗……”
汪新觉得他这是睁着眼说瞎话,最苦最累的活可都是孙慧玲干的,饭桌上有什么好吃的孙慧玲又哪里敢多动筷子,多夹了几棒子便得吃上两天的冷眼冷语呢。于是汪新便继续吵,把些平日看到的事叫嚷出来。
他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声音又尖又响,便把邻居们招来了,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这让汪增富觉得很难堪,便抬手要打,汪新虽说泪眼模糊,却不是看不到他的动作,撒腿就往外跑。
汪增富自然是追了上去:“你个熊孩子,瞎说八道的……”
出了门便被东边第二家的汪福明拦住了:“三叔三叔,你跟一个小孩呕什么气……”
汪新抹了抹眼泪,瞅着旁边几个人里多有平时谈论汪增富两口子怎么对待儿媳的,胆气就又壮了十分,嘴里更是不饶人,家里的事情翻了个底了掉——他可不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聚的人越来越多,汪增富想去打上汪新一顿,却总是被人拦着,又看围观的多是面上带笑,更恼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头的火不知道往哪儿撒去,说出的话儿也越来越有气无力。
正当这时,汪新又道:“我当时我就说,你们要是对我妈好一点,别说是这十块钱不到的稿费,就是成百上千,给你们花我心甘情愿,但你们怎么对我妈的……”
汪增富听他这么说,终于能把调门提高了:“说你一个小毛孩蛋子,有本事赚成百上千,你怎么就不跟你妈出去住?你在家里呆着干嘛,不还得吃家里的!”
汪新便把声音拔得更高:“家里的活都是俺妈干得多,俺是吃俺妈的,谁吃你的了!”
……
这一声架吵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汪增富觉得自己的面子是被扔到地上又踩了不知道多脚,心头恼火之极,最终在村人的劝说下,也许是因为已经理屈词穷,回屋拎了把镢头,甩了句狠话:“我看你以后还在家里过不!”便往地里去了。
汪新瞅着他是去的南湖(方言里“田地”的意思),记得孙慧玲是在北湖干活的,既然不是去找妈妈的麻烦,汪新也就没追着——这么多人围观着呢,自己真追上去继续吵,肯定不用担心被打。
但今天把脸都撕破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有一件事是想都不用想的,汪增富肯定会把火撒到孙慧玲的身上,以后她必定会受更多的委屈。
汪新不是一个惹了麻烦就能装得若无其事的人,何况最终受害者可能还是自己的亲妈,在围观的村人散去之后,汪新终于下定了主意——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