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一家团圆,本应是和和美美的,但事情总有意外,大过年的照样有吵闹甚至动手的。
这不是说汪新他们家。汪新这些天是压住了脾气,装出个乖样子来,大姑小姑来送完节礼就回去了,两个叔倒是不找麻烦,爷爷说话也没什么过分的,这都挺好,汪新和汪卫磕了一圈头每人也捞了个几块钱——爷爷和奶奶一起只给了1块,两个叔是没工作的不用给钱,爹妈也就给了1块,反正他们知道这兄弟俩不指望过年的红包……来串门的有几个长辈嚷着要两个小家伙磕头,5毛1块的弄了几张。
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至少汪新是挺满意的。
大年初一中午,要吃饭了,汪明拎着挂鞭炮领着汪新出门,把鞭炮挂在门口小树上刚点着,就听着村东头很凄历的一声:“汪振东!我不跟你过了!你有种就打死我!”
声音是那么的具有穿透力,鞭炮声都没能压得下去。
然后村里人就三三两两的出了家门往东头走,大多是端着碗拿着筷子的,爱看热闹的习性看来不少人都有。汪新赶紧蹿回屋里捧了碗饺子出来,往发声的地方去了。
村子不大,从东头到西头也才百十米,汪新家又是在村中央的,几十米的距离慢慢挪分把钟也就到了,这一路上便听的那个吵啊!
女声:“汪振东,除了赌钱你还会干个屁!你要能赢也行哎,从地里刨点钱出来容易吗,你就知道往人家里送,你就看不出来人家合伙哄你?”
男声:“哪有人能哄得了我,我看不出来吗,你当我眼瞎的……”
女声:“你就眼瞎的!你还聋的——谁不知道小古村那几个专门开局骗钱的,就你个憨七代三回两回、十回八回上人家的当……”
男声:“怎么了!我之前不是赢过几回吗,最多还赢过一百多呢,现在是手气不好……”
女声:“你见过钓王八吗?不下点血食,哪个王八咬钓?”
男声:“你骂谁呢!”
女声:“我就骂你个王八的,嘴都豁了还不知道死活往钩子上啃,哪里能碰着你这样的傻货去,祖宗八代都能让你再气死一回……”
……
当汪新走到汪振东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围上了十余个人,汪新仗着身子小,从人缝里钻了进去,便见着一个头发散乱、身上脏得好像刚在地上打过滚(实际上也确实刚在地上打过滚)的女人正伸着两只手往前面一个男人头上脸上乱挠。
那男人便是汪振东了,许是见着围观的人多,没有再向自家媳妇动手,只一个劲把她往外推搡,但嘴上的威胁却是少不了的:“疯什么呢你!你再挠,你再挠我踹你了啊!”
那女人自然是不管不顾,边挠边回道:“你踹啊,有本事你就再踹啊,除了赌钱打女人你还会什么?两小孩上学上学的钱是我去借的,过年想给扯身新衣服又是去借的,你看一个庄里哪有咱家这样的,钱都叫你败坏完了你还觉得自己有本事是吧……”
“振东家的今天可是要出气了……”旁边有人在小声讲话,汪新看了过去,是汪云高,自己叫三叔的,正是汪振东的邻居。
“那可不。”接话的是一个女人,汪新瞅了两眼,发现没什么印象,只听她道:“俺来这两年就看见振东哥下过几回地,活都是嫂子干。俺就跟振扬说,你要是也去赌,咱就离,小孩你一个人带——俺也不知道嫂子怎么能受这么多年的?”
又有人搭话:“那还不都是看小孩份上,他嫂子一走,两个小孩没娘,谁疼他们呢,振东家的哪里舍得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许是汪振东听到了,发觉没人帮他说话的,便又恼得发了神经,用力把媳妇一推,推得摔在地上还滑了两步——正倒在汪新旁边,把汪新吓了一跳。
接着汪振华跨了过来,抬脚就踢,那女人在地上打个滚躲了过去,汪振华脚没收住,就抬得高了些,还几乎擦到汪新胸口,把他手里端的饺子踢飞了。
汪新手里一空便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扯到了汪振东的裤脚,却又被他的力气带得一个踉跄,向后便倒。汪新虽说是常练个太极,前一世四处旅行的时候也跟小流氓小痞子之类的打过,但现在估计是年纪还小,神经的承受能力较差,乍一碰到这情况,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吓得什么都想不起,只抓住手里的东西不放,条件反射地借力想把身子往上挺。
西准村的宅基地垫得比道路要高出一些,各家起房子的时候门口都有个小斜坡,汪振东是站在高处往低处踢脚,被汪新这么一扯,底下他媳妇打滚的时候又碰了他支持脚一下,这下可不得了了,被拉了个一字马。
汪振东本来就是好吃懒做,身子骨不算健壮的,又是三十好几的人,韧带根本就没拉过,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做了下来,只疼得他惨叫起来:“哎哟!娘哟……”
旁边的人看了他这惨样,没有一个同情的,全都在笑,有几人更是同时嚷道:“振东(振东哥、振东叔),什么时候练的功夫?”
那汪振东在要摔的时候是清醒的,也怕压着了汪新,身子便往旁边歪了些,但汪新不知道啊,只顾着扯裤腿往上翻,当汪振东歪倒在地上的时候,汪新却是趴在了他的一条腿上,手里还是抓着裤脚不放,直觉得心跳得厉害,有十几秒才回复过来。
回复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碗,沙土地,软和,碗竟是没摔坏,只是里面的几个饺子全沾了泥没法吃了,汪新再把筷子捡起来——上面也都是泥土,也不看热闹了,想回去洗了,就听到汪增富的声音传过来:“往哪走?掉的饺子捡了,回去找茶(开水)洗洗再吃。”
汪新自然是知道粮食不能浪费,但听到汪增富的声音,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便没好气地回道:“我不吃,烂脏——要不我捡了喂猪去?”
“你碗里的食,你弄掉的,你就得洗吃了!”汪增富就是这个脾气,“谁让你来看热闹的?”
汪新立刻跳脚:“是我弄掉的吗!是我弄掉的吗!”
汪增富大声又重复道:“谁让你来看热闹的?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汪新气急,“你来干什么的?你在家就算出来我碗掉了,专门来让我捡的是吧?你神仙啊?”
几句一吵,把旁边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有人窃笑,自然是不敢出声——汪增富的辈份高着呢,但这让汪增富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便往汪新跟前迈步:“管不了你了是吧?想挨揍了是吧……”
汪新可不吃这个眼前亏,撒腿就跑,见有人叫着“三叔(三爷)别气”、“跟小孩较什么真呢”把汪增富拦着了,才停下来,喊道:“反正同样的事你想干就是对的,别人想干就是错的,你就是上帝,你就是主,你是如来佛,你是玉皇大帝……没有比你更神的了……”
旁边的人听着这小孩嘴里一套一套的,自然又是要笑,汪增富则是气得手指着汪新哆嗦:“你、你、你能的什么你!有本事你别吃饭了!”
“俺又没吃你的!”汪新现在有理呢,“好面是俺带来的,肉也是俺割来的,你又什么活都没干,俺奶就烧个水——要不吃也是不给你吃!”
汪增富这时被几个人拦着,没办法动手,只好跟汪新讲理:“那也是你爸妈干的活,也是你爸妈的钱,哪轮到你说话去!”
汪新可算是找到茬了,立即回道:“俺爸俺妈哪有钱,俺爸就那点工资,认识的人又多,够他自己应酬的吗?俺妈的钱不都叫你拿走了,哪个月你不拿个几十上百的,买化肥买种子交学费都找俺妈要,俺妈再交房租交电费俺娘仨再吃饭,哪剩钱去?这回花的不是我的钱还能是谁的钱……”
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对:孙慧玲的那个小店生意还算不错,毕竟她人和气、汪新又是个心思灵活的,这几年也差不多成了万元户了。但这些事村里人都不知道啊,只听着每月几十上百,看汪增富的眼神就都有些怪异——要知道现在汪涵的工资才四十多,这都算是个大数字了,供一家三四口生活都没问题的。
而且汪新这话一句口,刚刚还觉得这小孩儿嘴怎么就这么能的村人们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天才哎,三岁多就认识几千个字,四岁就能写书(投稿发表在杂志上村人便称为能写书了)还是一个人就能赚钱把妈接出去享福的……
汪增富自然是气极,却又找不到话来讲,这时汪涵叫了句:“小新,说什么呢?别说了!”让汪新意犹未尽地住了嘴,汪增富便冲汪涵嚷了声:“看你教的儿!”转身就走。
这话说得,汪新又梗起了脖子要追着吵,汪涵赶紧又叫,才算是把他止住了。
看着汪增富进了家门,哄笑声才响起,不少人冲汪新竖着大姆指,也不少人找汪涵和孙慧玲扯话,夸道“你这儿子厉害”,二人嘴上虽说是谦虚,脸上的笑却是止不住的,汪新甚至发现孙慧玲眼睛都有点儿潮了……
至于汪振东——谁还管得了他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