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缘由,西陵王心里多少是知道的。西陵王见阿离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淡淡地说:“你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这话听在阿离耳里,就有替她们说情的意味。
阿离冷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对她们怎样。知道我的左手是怎么废的吗?我训斥了下若水,哥哥与蔚哥哥心疼了,他们联合着对付我,这手暴露在阳光下,就废了。”
阿离伸出左手,端详着那纤纤玉指,眼里清晰地荡漾着痛楚的涟漪,“吃一堑长一智,她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少不得要心疼。你一心疼,也许我这另一只手也要废了。我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人人都是金贵的,唯有我是根草,没人疼,没人怜。”
阿离说完,苍凉地一笑。
西陵王看阿离误会了,看她明明心中痛楚,却硬要装作自己可以很好,就想要解释,怜惜地说:“丫头……”
阿离却转身背对着他,断然地打断他的话:“我很累,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西陵王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下阿离,阿离抚摸着琴,依旧背对着他,西陵王只得走了。
西陵王走后,阿离卧在床上,合着眼想着,在嬴墨昭眼里,她不欺负别人就好了,事实上,也是如此。可一个女人要是强大到不让人觉得心疼,又如何能让他爱上呢?谁会爱铜墙铁壁啊?女人要学会示弱。什么时候他会心疼自己了,就有可能会爱上她。她的痛苦是真实的,他不会看不出来。
阿离并不曾想过要与嬴墨昭的嫔妃面对面地一较长短,真要一决高下,还是得看嬴墨昭心里谁的分量最重。他总觉得自己盛气凌人,那就要让他看看究竟是谁欺负谁,就算斗得过也要放低了姿态让她们尽情地欺压。
连着几日,西陵王都宿在飞羽宫,阿离沉默寡言,不太理人,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反正多的是愿意在他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多个她也不稀罕。
杜梦峦依旧是贤后,六宫和睦。只是听说,宫里这几日又弄进来几个美人。原先除了杜梦峦,还比较得宠的是左将军的女儿赵婕妤,这两人都是世家出身,自是不说。还有一人便是阴贵人,这阴贵人出身低微,却极为得宠。
阿离寻思着,这太平不会太久了,无论是西陵王宫,还是帝都的皇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从容应变,处乱世而不惊不扰。
李太后谋划多年,无论是帝都还是西陵,都有她派出的细作,纵然不清楚内幕,但对大体时局与形势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太后的手上有大夏和西陵两国各方面的情报,比如项太子与费恬针锋相对,比如夏帝好女色,比如杜梦峦爱嬴墨昭……
当年是为了在大夏和西陵的夹缝中求生存而收集的情报,也是为哪天要是南淮亡国了,用来想办法为南淮王族求得一个善终,如今却派上更大的用场。
说起来,李太后深谋远虑,是个奇女子,她筹谋的远远不止于此。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生为南淮呕心沥血,却先不得南淮先王宠爱,后不得南淮王端木琮的体谅,一生孤苦寂寞。
统观全局,权衡利害,以利避害,将害转化为利,是为谋略也。对敌人诱之以利,迫之以害,借势成就天下。
若水长公主去帝都和亲,就是阿离与李太后分析帝都的形势,而谋划的第一步,借费恬之手,把若水送到她们想要她去的那个人身边。
眼看若水长公主的送嫁队伍马上就要进入帝都,可项太子与若水长公主的婚期却迟迟未有消息。十二月十三,却忽然颁下圣旨,册封若水长公主为淑妃,淑妃位同相国,爵比诸侯王。
这样的结局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夏帝强占儿媳,为天下人所不齿,皆道夏帝荒淫无道,却敢怒不敢言。况且不涉及自身利益,便也就在茶余饭后心中愤慨一番而已。只是奇怪的是贤臣莫丞相没有反对,良将大将军景然川也默许,连南淮都悄无声息。
收到消息后,林昌意来见阿离,“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说的就是太师姑吧?”
阿离白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心里说的是最毒妇人心吧?”
林昌意笑笑,问:“太师姑为什么让若水长公主嫁给夏帝呢?让若水长公主嫁给项太子生下皇孙不是更好吗?若想让若水长公主生下夏帝的皇子再立为皇储,只怕绝非易事。”
“真要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说的是下下策。那得多少年的功夫啊,如今天下形式严峻,一触即发,就算南淮愿意等,西陵跟大夏会愿意等?”
“还请太师姑明示。”
“兵家不是说如果敌人闲逸,就要想办法让他劳累;如果敌人安稳,就要让他发生动乱。老子抢了儿子的媳妇,而且这女子绝色倾城,再加上有费恬这个奸臣从中作梗,夏帝与太子失和指日可待。一旦发生废太子什么的,那可是动摇国本啊。”
“费恬与项太子不和天下皆知,而费恬深知夏帝好女色,夏帝纳娶了若水长公主,挑拨夏帝与太子的关系就易如反掌。对费恬来说,扳倒太子,再扶一个皇子登位,那样即使夏帝千秋之后,他不但会平安无事,而且荣华富贵也是信手就可拈来。只是有莫比跟景然川在,又岂会由得他胡来?再则,若水长公主心性单纯,绝非善于谋略之人,太师姑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阿离巧笑倩兮,伸出一根食指来回摇摆,“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阴计外泄者败,明暗易形,强弱便易势,说不得,说不得。”
“太师姑不怕我告诉西陵王吗?”
“我是什么打算,你以为嬴墨昭真的一无所知吗?你未免太小看嬴墨昭,嬴墨昭这会正暗自拍手叫好呢。同道相成,他比我更想看大夏自乱阵脚,大夏失道,方才可以人人得而伐之。嬴墨昭只会助我一臂之力,绝不会加以阻拦。”
“如此,不是更有利于西陵吗?但南淮绝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吧。”
阿离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自然。”却不再多说。
林昌意也没多问,转而说:“莫比与景然川怎么会同意?而且为什么南淮悄无声息?”
阿离笑笑,没有回答。
后来史记:夏幽帝十三年,幽帝求南淮长公主为太子摹妻。至国,女好而自娶之。
短短一句话,冷冷地阐述了一个事实,无视了一个美好韶华女子的所有悲哀与痛苦,而背后的故事从来不像史家那样一笔就能带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