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墨昭打开冰蕊盒,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棵草,叶子长起来重重叠叠,非常茂盛,放在冰蕊盒,就像依旧种在云梦泽的溪水旁那样鲜活嫩翠。饶是阿离医术独步天下,却也没见过,疑惑地转头看从背后抱住她的赢墨昭。
赢墨昭心情极好,笑着说:“这是瑶草,是仙草,只有云梦泽才有。苏子然说能医治百病,是一种神奇的仙草。将瑶草用晨露、花露、甘泉煎熬,一日三服,三日服药,再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后,你就可以站在阳光底下了。”
想到阿离再也不用怕太阳,想到她可以像蝴蝶那样在阳光下飞舞,赢墨昭的眉梢眼角都在笑。
阿离看着瑶草,内心的激动无以复加,她在黑暗里活了太久,久到她以为她毕生都要与黑暗为伍了。阳光的芬芳,真的能照进自己的世界吗?师兄说的,自然是真的。只是师兄为什么把这个告诉赢墨昭呢?
赢墨昭解释说:“那时,苏子然把这个告诉我,他说这草长在云梦泽,而云梦泽从来都是有来无回的地方。每年的五月二十日子时四刻,云梦泽外的瘴气会消散半个时辰。”
“师兄为什么让你去?”赢墨昭只是个凡人,他能活着回来是个奇迹。
“苏子然说你爱的人是我,可蔚清源对你用情至深,舜华太子与你更是骨肉至亲,他怕你看不清自己的心。如果我也能够做到为你可以连性命都不要,那么我们三个就站在同样的起点,你才能真正选择你究竟爱的是谁。”
师兄对她的好,总让她愧疚一生一世都不够,可她这得这一生可以愧疚,“蒙梓说你掉下了悬崖……”
“我一早就收到消息序维君想刺杀我,故而选择了捷径回来,料到了他们会在狭隘的山谷下手。我跳下崖前就杀了他的人推下去,我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突起的石头,贴着石壁等了一个时辰等他们的人走了,才去云梦泽的。”
赢墨昭把玩着那佩囊,回来后蒙梓就将佩囊还给他了。他在跳下悬崖的时候,身上的佩囊掉下了悬崖,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阿离看见赢墨昭系在腰上的佩囊,保持着笑容。赢墨昭也愿意为她去死吗?他是去云梦泽,所以才这么晚才回来的吗?可是为什么要趁着这回清剿序维君的人?他在证明他爱她的同时,总是带着其他阴谋,总让她看不清他到底是爱她,还是利用她。
阿离忍着心里的感伤,不解地问:“云梦泽不是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吗?”
“云梦泽外丛林环绕,丛林间瘴母萦绕,没有人能活着走到云梦泽里面,除非每年的五月二十日子时四刻,在瘴母消失的时候快速穿过云梦泽外的丛林。而这个时间几乎没有人知道,除了太虚镜个别的掌门人。回来的时候要么等到第二年,要么就要带着瑶草,瑶草的仙气可以驱散三尺以内的瘴气。”
阿离倒抽一口冷气,“瘴母,是最可怕的。香气逼人,扑面而来。不但味香,而且很美丽。瘴母初起的时候,在丛林灌木中有金光灿然,既非虹也非霞,却五色遍野。”
美丽的东西往往是有毒的,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迷失自己。可阿离知道这不会是云梦泽真正最危险的地方,如果只是瘴气,也不至于千百年来云梦泽只是个传说。
“整个云梦泽,是一个专门为进去的人编织的幻境。只是不同于一般幻境,在云梦泽的幻境里,你可以跟现实一样感觉到痛,感觉到快乐,感觉到所有你在现实世界里能感觉到的,而且所有的感觉都会被放大,比现实更真实。那里的快乐让你愿意哪怕明知是幻境,也愿意死在里面。在幻境里,所有你想改变的过去都会天衣无缝地被改变,所有你想要的都会变成现实……”
这样的幻术非常强大,她制造出跟现实一模一样的过去,制造出你想要的未来连接下去,她不是把你不想要的过去重新塑造,而是用未来给出你想要的结果。云梦泽的幻境可怕的是你根本分不出那是幻境,她沿着你的现实完美地延续出你想要的结局。
那里跟现实是一样的,但那里比现实更美好,你在睡梦中,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死去。云梦泽找出你内心的弱点,将你的痛苦悉数给出完美的结局,那种美好,让人愿意用生命的代价去延续。
“在幻境里,我看见了她,那个从来没有抱过我一次的女人,那个我恨了那么久的女人,回到了王宫。她没有死,当年被贴身的宫娥所救,逃出了宫,她回来抱住我,喜极而泣,她温柔地叫我的名字:昭儿……”
“在幻境里,序维君与格茸相爱,序维君放下了对我的恨,他叫我哥哥,就像你叫端木琮那样真诚。格茸放下了对我执念,她也叫我哥哥,那样圆满,与序维君子孙满堂。”
……
“在幻境里,端木琮娶了他心爱的女子百年好合,杭青桓与苏晴宁夫妻恩爱。而我那么爱你,你终于改变了心意,你说我们永不分离!”
这样的美好,有谁舍得从梦境里醒来?有谁愿意面对现实的情两难?
他生命中的缺憾这么多,他希望她爱的人都幸福,她便愿意放下过去,与他白头偕老。阿离失控地哭着责问:“既然你这样爱我,既然你从未对格茸有意,那你为什么要碰格茸?”
赢墨昭无力地说:“格茸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胡说!”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总是第一个不相信我。”赢墨昭难过地看着阿离,哀痛地说:“我从来没碰过她,我知道,离忧,你从来不允许别人辜负你,一旦辜负过,就再也挽不回你的心,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去碰你的底线。”
阿离不相信地说:“格茸爱的人是你!她不可能会怀上别人的孩子!”
“我不知道!”
“我要找她问清楚!”
“离忧不要!既然她不想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勉强呢?” 赢墨昭抓住阿离的手,牵动了伤口,咬着牙忍着痛。
“我不允许她受伤害!”
“离忧,不要去……”在挣扎中,赢墨昭胳膊上的伤口裂开,鲜红的血从衣裳中渗透出来,他脸颊上冷汗直冒。
“我不去问就是了……”阿离含泪心疼地说,伸手想要解开赢墨昭的衣服,帮他看看伤口。
赢墨昭推开阿离的手,依旧不舍地抱住她,头埋在她胸前。阿离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和隐忍,似乎有些悲痛埋在心里不停地发酵。阿离转移话题柔声问:“那你怎么看破幻境的?”
赢墨昭温柔地抚摸着阿离的发,从未有过的哀伤与难过,如同刀子镂刻般的清晰在他星子般的眼眸里扩散开来,“丫头,纵然所有人都会变,纵使事事都如我所愿,可你不会!如果你会让我这般如愿,那你就不是姒离忧了。你只有不停地折磨着我爱你的心,你只有不断地站在我的对立面,才会是你。你总是让我感觉到痛,你总是让我情两难,这才是你……”
赢墨昭的言语哽咽,双手扶眼,有水珠从他的掌心滑落一颗一颗掉在阿离的胸前,灼烧着阿离的心。阿离的心像是要窒息,痛得她只能泪如雨下。
上天要让他们相遇,就是惩罚他们拥有得太多,唯有让他们这么痛,才能显得她是公平的,她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赢墨昭那么痛,深知他们再也无法得到救赎!他没有说,离忧,在云梦泽的迷雾散开的时候,我看见了我们的结局……
“偶尔我也会想,如果你不是端木琮的妹妹,那该多好。可是如果你不是端木琮的妹妹,那你也不是现在的离忧,不会是我这么心疼的离忧。”
“如果你不是赢墨昭,那么也不会是我爱的人,上天注定要让我们受苦。”
情这种东西,不动则已,一动就伤筋动骨。赢墨昭眼光灼灼地看着阿离,他开始疯狂地吻阿离,阿离努力地回应着,那发上的玉钗激烈地晃动。
钗落衣脱,熏炉烟雾袅袅,绣帐里、锦被下,鸳鸯成双。那琉璃帘子,风吹着不停地相互猛烈地撞击着。窗外燕燕双舞,黄莺声声不堪承受地娇啼,狂蜂浪蝶,放浪形骸。
因为赢墨昭的手不方便,阿离反守为击,反受为攻,毫无保留地用尽方法让彼此快乐,拼尽这一生羞怯,只愿今日欢好。她送他去云端,如同一场饕餮盛宴,似乎要沉溺死为止,两个人激战,一次又一次。
他顾不上胳膊上的伤,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玉炉晶莹双双,冰簟席如流水般温良,香汗淋漓透绣枕。柳阴烟漠漠,尽君今日欢,宝帐颠狂不肯睡。他的手深深插进她的乌黑的发间,两人青丝相缠,完完全全拥有彼此。
这样极致的快乐,让人堕落的快乐,就像快乐地要死在这一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