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向北,行至徐州时,座下的马匹已经颓然倒地,再无半分力气。无奈之下,我们只有下马步行,看看前方可有驿站供马。他如此着急大概也是因为担忧郭子兴的安危吧。
我们此行并没有避开前不久刚被元兵占领的徐州城,一来是由此路往北更快些,二来是想看看徐州城的现况,以揣测一下弃城投靠郭子兴的彭大以及赵均用究竟是何目的。
徐州城外的平野上布满了人畜的尸体,辙乱旗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这一片荒凉的土地犹如冷寂的鬼域,鸟兽四散。
我曾到处走南闯北,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然而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尸体中竟然还有许多老幼妇孺。我和朱元璋面面相觑,不知是哪方军队竟然残忍至斯,当真是禽兽不如。
我眼含热泪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却如冰霜,他不动声色的握住我的手,给予我无言的安慰。我扭头看向他,他的眼中亦满是悲愤之意。
不远处依稀还能听到军队的行进声,想来此处余战连连,他拉着我的手快步走着:“走吧,这里不安全!”
我们沉默的奔走在荒原中,尽量避开前方的行军,过了一会,天色渐晚,我坐在一方青石上稍作歇息。天长路远,我不觉疲渴难忍,但却不想声张,也没心情说什么。
朱元璋看着我,像是思索着什么,良久,他开口道:“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水源,取点水来,你坐在这里不要走远。”
我点点头,他方走两步,又转头道:“我看这附近硝烟四起,也许前方有军队。现在世道不*稳,你自己要小心,我会速去速回。”
我笑道:“你放心,我自会小心,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听我关心他,眼含笑意,疾步而去。
我疲惫地靠着石头后的枯树上,我虽在外流浪一年,却也受不了这样疲于奔命的赶路方法,而他却全无倦容,这朱元璋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望着星星点点向四处流窜的浓烟战火,这枯木焦土上抛洒了多少年轻生命的鲜血呢!
我叹着气,却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人声,我按住腰间的剑,向前探了两步。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喊伴着两声男人的狞笑从旁边的密林中传来,我几乎立马就想到了那会是什么事。
悲愤之意在胸中激荡,救人如救火,我必须去,我望了一眼朱元璋离去的方向,一咬牙拔剑进去密林。
“哈,这妞真辣,我就喜欢这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巾勃尔,你已经独占四个啦,这个就留给我们吧。”
“别急呀,等我玩完,这小妞惹得老子一身火,她不得帮我泻了?”
“就你那蛮劲,你玩完,这妞就别想活啦,我们还有的玩吗?”
“去去去,别扫了老子的兴致。”
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我的眼中恨的要呕出血来。眼前的情景实在不堪入目,三个元兵正趴在一个通身*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身下流着鲜血,痛苦的连嘶喊都变得微不可闻。
我俯身捡起一个棱角尖锐的石子,瞄准骑在女人身上那人的太阳穴,猛地发力掷出,那人一声痛呼,倒在一旁。
旁边的两人元兵大惊失色,操着大刀跳起来,怒吼道:“谁?”
我恨得咬牙切齿,握着剑疾驰而出,径直冲向那两个人。也许两人被我势如惊雷的气势赫住了,愣在原地,我想也不想,将剑刺进其中一人的胸膛。
混浊而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身,我恍然意识到,我竟然杀人了。
我呆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个元兵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眼,缓缓向后倒去。他身旁的元兵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喝道:“娘的,你竟敢杀朝廷士兵!”
我被他一喝,下意识地将剑抽出,神情依旧迷蒙,他却已经一刀直击我的面门。我反手抵挡,却节节败退,已不复方才之势。
冷不防,背后有一个人抱住我,我大惊失色,眼前的这个士兵趁机挥刀前来。我缩身避过,但却没能逃过身后那人的魔爪,身形一滞,刀刃堪堪从我衣襟上划过。
“嘶——”的一声,我的衣衫破开,冷风飕飕地灌入,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恶魔贪婪的目光下。
“这竟然是个娘们,哈,巾勃尔……”眼前那人猥琐地冲我身后使了个眼色,我大觉不妙,身后的人却狠狠抱住我的肩膀。
我极力收住心神,握紧手中摇摇欲坠的青冥,艰难地向前挥剑,那剑刚好砍在伸来的魔爪上。
“啊!”那人一声痛苦,滚在地上打滚,他的一只手竟被我砍了下来。
身后的人显然是气急,一手夺去我的剑,将我狠狠摔到地上。
他嘴里骂喝着我听不懂的话,俯身压下来,我忍着剧痛,冲着他的手臂狠咬了一口,他吃痛的大叫,反手甩了我一巴掌。我被打的头晕眼花,正欲反抗,侧头却看见那个被我一刀刺死的士兵,正死不瞑目地瞪着我。
我惊愕的停住手,身上的人趁机逼近我,我只是木然地望着躺在我身边的死人,浑然不觉自己的险境。
他阴笑一声,正欲撕开我的衣襟,却身形一顿,倒在一旁。
“阿棠,你有没有事?”一个温暖宽阔的肩膀紧紧搂住我。
我茫然的看着朱元璋,两行热泪涌出,怔怔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用力把我拥进怀里,安慰道:“我知道,别怕。是他们该死,你杀的对。”
我颤抖着,不解道:“对吗?可我们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他们和我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呐!”
他轻声叹息,温声道:“可惜他们不会像你这么想,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身躯一震,突然推开他,奔到不住发抖抽搐的女孩面前,探在她的鼻前,而她的鼻息已经微弱的如同扫不动落叶的风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惊恐的看着远方,紧紧抓住我的衣襟,显然是吓的呆了。
我抱住她,急切道:“你不能死,不能死。你要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然而,她的手掌却渐渐的松了,眼睛仍然睁着,气息却全无,委颓在我怀中。
我茫然的看着她,又看看朱元璋,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
朱元璋脱下身上的风裘,裹在我破烂的衣衫上,伤感道:“咱们把她葬了吧。”
我无暇顾及自己衣着的不整,只是怔怔地跪在地上,忽然失声痛哭,一种深刻的无力感犹如利剑般贯穿我的身心,我哭喊道:“我救不了她,我终是救不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