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淡淡道:“只是,虽然不会受伤,那痛却是真的。而且不能用刀剑抵挡,否则这些流刃只会更加汹涌无尽。”
陈友谅霍然转身,道:“痛我不怕,只是阿棠怎么办?”
墨燃轻笑道:“自身难保,还要管她吗?你放心,她喝了我的孟婆汤,已经通身失去知觉,是不会感到痛的。”
陈友谅坦然一笑,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踏上奈何桥,身后一尘还在唤他,他却全然不理。
无数透明的利刃如狂风般呼啸而来,盘旋起舞于我们周围。它们看到陈友谅,就像饥饿的野兽看到了最新鲜可口的食物,前仆后继的奔涌而来。
一道道利刃从陈友谅的皮肤上横穿而过,他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冷汗涔涔落下。
我惘然地望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甘愿忍受这种痛苦?
难道他对我是真心的吗?
如果是真心的,当初他又为什么要利用我,害得我家破人亡!
猛烈的袭击一重又一重,仅仅几步的距离已耗费了半个多时辰。陈友谅突然身体一顿,整个人半跪在地上,但他还是不吭一声,咬着牙硬撑着。
外间的寒刃风暴般旋转,我心里的矛盾也如风暴般旋转。
那些被我封藏的陈旧回忆随着狂扑而来的刀刃的一幕幕的袭上心头。
我才明白,原来回忆就像被窖藏的酒,虽然常年的尘封让其灰尘仆仆,但开启的之后,当年的滋味非但不曾褪去,反而历久弥香。
终于还是于心不忍,我拼尽力气,从渐渐嘶哑的喉咙中发出两个苍白无力的字:“不要……”
他微微一笑,正了正身形,将我重新抱紧,柔声道:“我真喜欢现在的你,没有锋芒,没有仇恨,就像一个娃娃,那样安详,嗯……那样静美……咳……只属于我的娃娃。”
一滴泪充盈在眼眶,望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俊美面庞,我心如刀割,还想阻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再迟疑,狂吼一声,猛地跳起来向对岸飞奔,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旋风般轻盈的步履下的每一次颤抖。
很快,一种妖娆浓艳的红色海浪般包裹着我们,那样惨烈的红色,犹如滴在我心中的血。
他将我轻轻放在无垠的红色海洋中,喘了几口粗气,伸手拔下其中一朵,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样灿烂盛开的火红花朵,竟然没有叶子,只有根茎。
但是很快,他再也不顾其他,径直将花茎取下,放在嘴中咀嚼。
我震惊地望着他,傻子,万一这花有毒……
他冲着我释然一笑,伸出手摩挲着我脸上的泪痕,无限温柔地俯下身,轻轻覆上我的唇。甜腻的滋味满溢于我的唇齿间,原来,那如血般妖艳诡异的花儿,滋味竟是这般甜美。
将所有花茎度入我嘴里之后,他颓然倒在我身旁,大口的喘着粗气,眉头紧锁,似是忍着很深的痛苦。
我还是不能动,泪水愈加汹涌,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好?
这时,明禾,一尘和墨燃已经度过彼岸,明禾轻轻托起我,让我斜倚在她怀中。我的眼光却始终游离在陈友谅的身上,还好一尘已经将他扶起。
墨燃默默注视着我们,忽然朗声大笑,那疯狂的笑声在这个幽深妖冶的地府中显得诡异而悲切。
她笑着,两行混浊的泪却滚滚而出,纵横在她愁纹密布的脸上,她指着我们冷冷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花?”
这时我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但依然虚弱无力,我迷惘地望着她,隐约觉得不祥。
她凄苦地笑道:“这花叫做曼珠沙华,通株剧毒。但是你们放心,我的孟婆汤与它相生相克,你们是不会死的。只不过,这种花,花开在忘川彼岸,夏生叶,秋开花,叶生不见花,花开不见叶,世世轮回,生生相错。服下它的人将会受到天神的诅咒,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那样尖锐冷酷的字眼犹如寒刃一般一寸一寸的剜着我的心,我颤抖着望着眼前开过荼糜的冶艳红花,那些蜿蜒的血色渗透我苍白而紧绷的神经。
为何听到这样可怕的诅咒,我会觉得心痛?我不是应该恨他……
陈友谅面色惨白,怒喝道:“你休要胡说!”
墨燃神情凄楚,仿佛忆起什么痛苦的往事,她喃喃道:“二十年前,这里也曾有一对恋人服下这种花,自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明禾神情怔忡,喃喃道:“那对恋人是谁?”
墨燃无限悲悯地望着明禾,却并没有说下去。
一尘漫吟道:“阿弥陀佛,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往事已成归墟,生者何必强求。”
明禾清丽的面庞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不再言语。
陈友谅却不屑道:“天神是你们的神,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命运只在我自己手中,谁也不能左右!”
墨燃冷漠地望着他,道:“你毕竟是外族人,我可以不与你追究亵渎神灵之罪。如今你已身中曼珠沙华之毒,还要口出狂言,你不怕我不给你解药?”
此刻,我的手脚已可以运动,我惊愕地爬向陈友谅,问他:“你感觉如何?”
他微笑着摇头,但煞白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我蓦地回头对着墨燃说:“解药呢?解药给我!”
陈友谅紧紧握住我的手,强忍道:“阿棠,不必求她。我自己有分寸,我中毒不深,不过会有些许痛楚,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我急道:“陈友谅!”
他一把将我拽到他怀里,死死按住我,温声道:“你放心,刀山火海都过来了,还怕这小小花毒吗?”
我虚弱的身体拗不过他的力气,不觉悲从中来,泪水潸潸而落,打湿了他的衣襟。
却见一尘走来,拉过陈友谅的手臂,探取他的脉息。
我挣扎着起身,望着一尘,良久,他沉声道:“你中毒较浅,对身体损害不大,只是这一阵子会疼痛难忍。你,你受得住吗?”
陈友谅目光炯炯,道:“哥,你时时受噬心之痛都能受得住,我这点痛又算什么?”
一尘欣慰的点头,转而面向墨燃道:“这一劫已破,敢问墨长老,下一步又待如何?”
墨燃有些失神,指着沿岸盛开的火花,缓缓道:“这条路叫做火照之路,是地狱里唯一的色彩与记忆,沿着这条路走向忘川的尽头,你们就能到达故尤教的圣殿。”
我和陈友谅相拥着,默然遥望着那无尽的花海,花叶相错,两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抛置两端。
命运,这就是命运!
它是这上苍赋予世人的画卷中最匠心独运的一笔,也是最苍凉无助,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再想起那一日的种种,前尘后事,原来一切早为定数。曼珠沙华,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呵,这盛开在地狱中的魔鬼之花,早已无声无息地扼住了我的命运。
(弱弱的建了一个群,群号:139942270 欢迎各位读者大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