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然笑道:“你有所不知,此行目的不在力敌,而在智取。英妹告诉我,郭公有意兼并定远张家堡驴牌寨的三千多兵马。我与驴牌寨的大龙头张汉是老相识,此人是个江湖草莽,并无心大业,我们若诱之以利想必他会同意归降。”
“那你为何要带上我?”我疑惑道。
他握紧我的手,双目闪亮道:“这既是你我的赌局,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如何给你双赢。我向你保证,等攻下滁州之后,我会让郭公势力范围内的红巾军都臣服于韩林儿之下。等到那时,你再不会无颜见你的亲弟弟,再不会有家不能回。”
我身躯微颤,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动容道:“原来你都知道。”
他遥望着太清上的玉盘,缓缓道:“忘记告诉你,我才是刘基真正的小师弟。”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道:“你是……”
月光朦胧下,映得他的笑容也十分好看,他望着我道:“在太鹤山之前,你已经见过我两次。”
我惊呼道:“无嗔,你竟是无嗔!”
是了,之前在亳州雅香楼见他时,他头上戴着冠帽,但是,那时他和伯父明明是不认识的,伯父还问他叫什么呢。
我接着摇头道:“不对不对,在雅香楼时你和伯父根本不相识啊。还有,我大哥似乎也不认识你。”
我大哥,当然指的就是刘基。
他无奈道:“那是因为师父不愿让别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第一次你见到我,是二师兄带我去见徐寿辉。我不喜徐寿辉的为人,也不想荫蔽在师兄的羽翼下,所以准备南下另谋出路,恰好二师兄与我同路便送我一程。第二次见你,我已经还俗,从二师兄那里得知师父的去处,便前去问询,谁知又遇到你。至于大师兄,我入师门时大师兄就已经开始隐居,我从未见过他。但大师兄是何等聪明的人,我只与他略谈几句,他便已猜出我的来历。”
怪不得刘基如此笃定伯父挑选他担当大任,原来他就是伯父的三徒弟啊。我心中震撼难言,喃喃道:“那你为何从不向世人说出自己就是刘基的师弟?那样一来,你就不必再一度屈于人下了。”
他坦然笑道:“师门有令,我们三师兄的师承和关系都不可向外人告知。更何况,刘基和彭莹玉的名望也不是空手起高楼,而是靠自己的能力一点一点打拼来的。我比他们晚几年,但我自信,将来并不比他们差。”
我不禁愕然道:“你又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
他面色尴尬,眼中更流出一丝伤感之意,轻叹道:“我只是想跟自己打个赌,赌你终有一天会记得我。”
我面露绯色,歉然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你早就……”
他忽然流露出一种甚为少见的顽皮姿态,笑着接口道:“我早就打定你的主意哩。看,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你虽然两次与我擦肩而过,这次却再也逃不掉啦。”
我垂首轻嗔道:“什么逃不逃,等你拿下滁州再说也不迟。”
他握住我的肩膀,大喜道:“这么说你同意啦?”
我窘迫地将头垂的更深,轻声叹道:“你若果真是为我着想,我自然是感激你的。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中,意兴盎然道:“怎会?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朱元璋将会是你最好的归宿。你就看着我如何打下滁州吧。”
我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向天空,刘基和陈友谅的面容先后在面前交叠。他们两个,一个让我仰慕依恋,一个让我又爱又恨,却都与我无缘。
明月清然,繁星棋布,郭府红墙上的砖瓦,在星光的映照下熠熠辉煌,使人生出一种蒙昧的幻梦感觉。
也许此生我注定无法与所爱的人在一起,若朱元璋真能做到他所说的,我就算嫁与他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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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定远城。
定远东接滁州,西邻淮南,南依合肥,北连蚌埠,有“境连八邑,衢通九省”之誉。若要取下滁州,就必须先得定远。它名为元军管辖,实则在驴牌寨张汉的势力之下。只是张汉一直与朝廷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关系,双方各取所需,互利共生。
朱元璋从他麾下的八百亲兵中挑选出徐达、汤和、花云等二十四人装扮成南方来的商队,先混进定远城安顿下来,再前往城南张家堡驴牌寨。
这次我与朱元璋扮作夫妻,他的那些手下除了徐达外大都未见过我的真容,并不晓得我是谁。他便向众人解释说我是他旧日结识的女剑客。
软轿内,我娴静而随意的坐着,微闭双眸,入城的时候已是亥时,我不禁有些倦怠。过了半晌后,总觉得面上有丝丝令人不自在的灼热,我霍然睁开眼,才发现朱元璋的眸子恰似一泓春水,流淌出的绵绵情意正顺着彼此的目光注入我的眼眸。
车厢较为宽敞,但仍然抵不过眼下肆意流窜的暧昧意味。
我轻扭腰肢,别过脸,好整以暇地凝视着他,他看到我明眸开启,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我忍不住莞尔道:“你总盯着我作什么?”
他伸个懒腰,舒服地靠在身后的软靠上,似是认真似是调侃道:“想来这是我今生第二次见到阿棠的女子装束,第一次只是在赵州河畔惊鸿一瞥,这次竟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红着脸轻啐了他一口,好笑道:“你这家伙,人家原以为你是个一本正经的主,原来竟将你看错哩。”
他洒然笑道:“再正经的男人都有不正经的时候,何况是美色当前。”
我没好气地瞅着他,幽幽道:“男人都一样,看到淑女佳人嘴里就像抹了蜜一般。”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动声色地靠近我,笑道:“快与我说说,阿棠怎会这般了解男人呢?”
我瞪大双眸假意怒视着他,嗔道:“朱大公子可否离我远些呢?”
谁知他不退反进,抓住我的肩膀轻晃着,故作凶悍地回瞪道:“阿棠小姐可否不要叫我朱大公子呢?”
真想不到他这样的铁血汉子也会露出如此天真嬉笑的一面。
望着他状似孩童的模样,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告饶道:“元璋,人家认错还不行吗?”
他哑然失笑,凑在我的耳边轻声道:“阿棠放心,我只会对你一人不正经。”
酥热的气息注入我的耳中,撩拨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正窘得眉头大皱,想要推开他。
轿门外有人低声催促道:“公子,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