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莫高在得月楼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看到石显的人影。
他压了压宽大的斗笠帽檐,又灌下一壶酒去。他的身材相貌着实太过扎眼,离开了行馆之后,虽然找地方换了身打扮,可那比一般汉人高出近一个头的身形,还是让他在酒楼里显得格外引人瞩目。不过此刻他一身黑衣劲装,斗笠遮面,腰佩长剑,更像是个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所以也没人敢来打搅他,任由他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那一口一壶的气势,简直就像是喝水一般的惊人。
越喝他的心里越是窝火,想从前他笑傲大漠,是人人称赞的草原雄鹰,可是到了中原之后,却是处处受气,还得忍气吞声,连那个喜欢的女子也只能偷偷埋在心底,从不敢对人提起。他想起在香溪初见昭君,后来在皇宫里的偶遇,那埋在心底的场景一幕幕地闪过,越发的清晰起来,像一把把锋利的箭矢,穿过他的心头。
“这位先生可是在等人?”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清秀俊美,声音尖细,陶莫高瞥了他一眼,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搭理他,又是一壶酒灌了下去,这才说道:“不等了,就算见了又如何,告诉你家主子,我没兴趣见这种言而无信的家伙。”
那青衣少年并不着恼,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家主人忽然有要事缠身不能赶来,特命小人前来相邀,还请先生纡尊降贵,随小人一去便知。”
陶莫高冷笑一声,说道:“你家主人有事便有事,我现在可没空跟你走,告辞了!”说罢,丢下块碎银子,起身便大步向楼下走去。
那青衣少年这才有些着急了,紧跟在他后面走出酒楼,一直跟着他走到一条人少的小巷,这才急急地说道:“请先生务必随小人去一趟,我家主人说了,绝不会让先生白走这一趟,可以让先生得到你最想要的一样东西!”
“我最想要的东西?”陶莫高猛地站住,嗤笑一声,说道:“莫非他是我肚里的虫子?否则他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又凭什么认定那是最想要的呢?”
青衣少年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家主人让我转告先生,若是先生对今日他跟你提起过的女子感兴趣,就务必请先生跟我去一个地方,与家主人见面后,他自然会与先生细说的。”
陶莫高心中一凛,他当然知道石显中午说的是谁,可是他现在所指的,到底是那个冒牌长公主呢,还是真的王昭君?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就带路吧!”
青衣少年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他转过两条小巷,来到一个深深的小巷内,两边都是高逾十尺的院墙,巷子的尽头,是个小小的红门,显然是家豪宅的后门。那青衣少年到了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汉子,一看到他和陶莫高,急急地说道:“你们怎么才来,主子都等半天了!”
陶莫高冷笑一声,说道:“我也在得月楼等了半响,若是你家主人等不及,为何不自己过去见我?”
那人一见他气宇轩昂,一身酒气,哪里敢惹他,只是唯唯诺诺地说道:“请先生见谅,家主人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还请先生见谅!”
陶莫高懒得理他,大步走了进去,他也只好陪在身边,半弓着身子,陪笑着领他转过后院的花园,到了一座三层高的精致小楼前,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家主人就在楼上等着先生,还请先生上去一叙。”陶莫高被石显的这番安排折腾的有些恼火了,方才喝下的酒意发作起来,怒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上楼的时候脚步之重,几乎将那精雕细作的雕花楼梯都给震塌了。
刚走到楼上,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更奇怪的,是混杂在这香气里的血腥味,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难道是石显受了伤所以才不能按时赴约?他心怀疑窦,推门进去,却看到二楼上是个开放式的卧房,石显正在当中的方桌旁来回踱步,而里面的那张大床上锦账低垂,隐隐地传来低低的呻吟声。他看到石显无恙,便轻哼一声说道:“石大人好大的架子,让我等了一夜,却不知有何见教?”
石显叹了口气说道:“王子请勿见怪,实在是事出有因,方才误了与王子的约会。”说着他延领着陶莫高走到那张大床前,对着里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启禀王爷,逐鹿王子已经来了!”
大床内传出一声闷哼,夹杂着几分的痛楚,冷冷地说道:“莫高贤弟,想不到还能见到你,你可还记得本王吗?”
陶莫高听那声音熟悉,忍不住掀开了床帐,赫然看到躺在床上那个面色青灰,神色黯淡的男子,竟然是原本潇洒傲气的淮阳王刘钦,此刻他的眼神里全然没了平日的从容洒脱,反而带着深深的怨毒,看得陶莫高身上一冷,酒意都醒了大半,忍不住问道:“王爷为何会变成这样?”
石显轻咳了一声,尴尬地说道:“此事还想请教王子一下,听闻王子曾与长公主旧时相识,不知道王子可否知道一个叫喜媚的女子呢?”
“喜媚?”陶莫高一怔,想起当初王嫱在皇宫帮自己和风清舞洗脱刺杀皇帝的罪名时,身边有个娇媚入骨的女子,似乎就叫这个名字,便轻轻点了点头,问道:“石大人说起,我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并不相识,不知她和长公主与王爷这——”他心头一凛,忽然感觉到四肢乏力,猛一提气,竟然发现丹田内空空如也,身上竟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他望着淮阳王说道:“莫非你对昭君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下此毒手?”
淮阳王阴测测地一笑,说道:“王子请放心,你是本王这里的贵客,绝不会伤了你半根毫毛。谁让你也是昭君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你,她又怎么肯回到本王这里呢?本王倒是要看看,她们能如此对待本王,本王就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奉还给她们!”
陶莫高巨大的身形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也会有被人迷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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