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十一月份开始下,一直延续到十二月底,三日小雪,七日大雪,整个幽州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因为大雪找不到食物饿死跟受不了严寒冻死的人有数千人之多,实在是世间罕见的大雪灾。
不过俗话天灾人祸,幽州这次天灾大雪却是帮这里的百姓躲过一次人祸,因为天气过于恶劣,青州的车骑将军宏隼放弃了攻打幽州的计划,免去了战争带来的生灵涂炭。
不过乱世总是如此,死的方式有很多,就是没有让人选择怎么去死。
周厉因此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确实需要喘息,这次赤羽飞事件发给他的损害实在不算轻。
本来上半年,他整顿兵马,击败并生擒了幽州劲敌赤羽飞,并且得到了“飞龙将”邓垠的投靠,可以说是扫平了根据地所有的障碍,兼去年消灭了允安君李琪,得到了幽州鼎,燕王声望一时无二,又连续吞并了三股大势力,周厉甚至有了走出幽州涿鹿天下的资本。连像言墨章这种世外高人也被他吸引,下山依附。
可是到了十一月,这一切都变了。
赤羽飞虽然被生擒,但是余威犹在,先是幽州豪侠伍真带头闹事,到处拉拢组织游侠去营救这燕王的头号要犯。
本想着只是些江湖游侠儿,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没想到那伍真名声实在过于响亮,这次响应其号召的侠客超出了燕王的预期。
接着在糜县、坊县先后都被掀起了大风浪,名士贾泽、大侠孙六先后失手,为燕王方丢失了许多声望。
正当周厉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青州势力还有李琪之弟李宫率领允安君残党趁机混水摸鱼。
李宫被殷蓉、李晟带兵击毙。
青州势力云想衣一路宣传,用谣言对幽州进一步进行了打击,云想衣失手被擒,算是稍微扼制住了一些颓势。
可是处决之日,伍真居然一己之力煽动全城侠客暴动,这有有些让燕王方始料不及,民心还没完全向着周厉。
而在最终之日,本来手脚皆断的赤羽飞居然装疯卖傻一直忍到幽州鼎出现,然后夺鼎一举翻盘,算是给了周厉一个致命打击。
为何?
九州鼎代表了天命,就是十万大军也不及一个幽州鼎!
而赤羽飞,居然装疯卖傻一年,最后能抓住那一点点机会扭转局面,这证明了他才还是那个天纵奇才冠英候,周厉开始的处心积虑策反、围城、攻心等计谋捉拿赤羽飞的事情反而成了成就了这冠英候大智大勇大毅力的名声。
赤羽飞反而成了最后赢家,虽然他在幽州的家底已经全部陪完了,但是凭着幽州鼎还有他的名声,天下任行!
周厉名声一落千丈。
飞龙将邓垠已传出有离去之意。
名士贾泽被他从糜县调回。
殷蓉这次积极响应倒是为她争取了一些周厉的好感,周厉任其驻守糜县,李晟断了一只手,周厉任他驻守陵安县,这陵安君什么都没捞到,反而丢了一只手。
言墨章不辞而别,他下山本是为了收徒,结果徒弟没收到,反而损失了一个古梦辰,经过此事,他也算是对“道”有了一层新的感悟,带着剩下的徒弟张齐继续游历四方。
说到底,幽州已经元气大伤,豪侠伍真、柳天残、还有数百侠客与军士,死的都是幽州人,周厉损失的民心跟声望就算过完这个冬天也收不回来。
。。。。。。
涿郡城。
燕王宫殿。
曾经辉煌奢华的宫殿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
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整片大地,雪灾危害太大,就算有人清理,可不半天就会重新被大雪淹没,如今燕王手下要做的事太多,根本腾不出人手进行打扫,久而久之这昔日的宫殿就化为废墟放置在了这里。
冷风猎猎,白雪皑皑。
“嘭!”一声轻响。
一只满是血污的大手冲破碎石跟大雪伸了出来。
这只手坚定而有力地拨弄压在上面的瓦砾,慢慢地,这块雪地被破开一个大洞。
一个高达九尺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上满是结痂的血痕,这副重伤换了任何人只怕连动根手指都极为不易,可这巨汉却神色淡然,对自己的伤痛浑然不觉一般。
仔细看去,这人眼神空洞,眺望着南方,嘴巴不住地轻轻念叨:“找到了。。。幽州鼎。。。这次,还是由吾来亲手将你葬送吧。。。逆天之物。”
。。。。。。
言墨章走在离开幽州的路上,这一路,只见尸横遍野,哀鸿遍地,田园荒芜,妻离子散,到处死气沉沉。
这老道眼露迷惘之色:“这便是天道吗?为何天会给人这么一个世道?若是天要亡人,人是顺天还是逆天呢?”
张齐跟在后面,一脸悲戚。
唯一的师弟死了,他跟师傅都是刻板的,如今路上又没有生气,他们一路过得寡淡无味。
再加上一向天赋异禀的师傅道心都开始动摇,他对天师教的前景充满担忧。
以前就算再苦再累,可师徒三人一起也能挺过去,如今却只有两人了。
师徒二人乘着风雪走了数百步,言墨章突然驻步做出倾听状。
张齐诧异,他也仔细倾听,却只能听得到“呜呜”的风吹声。
言墨章慢慢往左前又去,雪糊在他的毛发道袍,更是显得这个老道人有些巍巍颤颤。
张齐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自己的师傅罩上去。
言墨章摆手示意无妨,他转身弯腰,突然对着一出雪地刨了起来。
张齐担心师父身体,也跟着卖力的挖了起来。
没多会,就挖出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闭着眼睛,鼻子还有微弱的呼吸。
“师父,你。。”张齐眼巴巴地看着言墨章,大雪天两人行走已经是极为不易,若是再带上一个昏迷的孩子,他们有这拖累,不定能走出幽州。
言墨章头发发白,脸上皱纹普通沟壑,他轻启双唇道:“必是哪家没饭吃了,将自己的孩子扔了出来。”
张齐闻言双眼一圆,但是他毕竟年过三十,见过些世面,没有说什么。
言墨章又道:“此子与我等有缘,此时吾道也是模糊无进路,正要入那陵墓,以后这孩子跟着我们了,就赐他道号‘道陵’吧。”
张齐连忙躬身领命。
师徒二人再没说什么,继续在雪地行走起来,只是张齐身后多了一个昏迷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