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两个日夜了。
这两天来,她一直是孤身一人呆在这里。
但在她听来,这种说法颇有些讽刺。
如果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在她身边恰好就有一个她的同类。
只不过,它没有被称为人的资格。
虽然内在是相同的,但它并不是人,因为它没有人的外形,不能做人做的事情,它甚至连挪动一下步子都不行。
轻抚着它那白色的外壳,阿梅利抬头仰望着它硕大的身躯。
它有思想吗?
阿梅利不禁怀疑道,就连她57cm的头围里装得下的那颗小小的电子脑都能让她有着喜怒哀乐,那么这个巨大的头脑,为什么会没有思想呢?
“你…”
阿梅利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
谁也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重新建立了与它的连接。与这片“红树林”。
不得不说,同它连接的感觉是非常美妙的,甚至有些让人上瘾。
那种全知的感受,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神一样。
他人的思想,喜悦或是悲愤全部统统知晓,就算的隐私是,也如大门洞开一样的展示在你的面前。所有一切都无法在你的面前隐藏起来。
但是,也是有相应的代价的。
爆炸般的信息量就如同海啸一样汹涌而来,冲击着她的脑袋。
这段信息还没来得及处理,下一段就接踵而至。
人的大脑实在是值得羡慕的。
因为人的大脑可以自动判断出哪些记忆是需要,哪些是不需要的。
但是电子脑做不到,记录在记忆库的数据永远只能被手动的删除与覆盖,虽然一个机器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装满它的脑袋。
六秒。
这是阿梅利与‘红树林’链接的极限时间。这是她计算后所得出的,在安全范围内的时间。
哪怕只是再长一秒,那么决堤的信息也会冲破她脑袋脆弱的防线,将其全部覆盖消除覆盖,不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维苏威无情的埋葬了庞贝,她知道‘红树林’早晚也会埋葬掉她。
届时,她甚至会连链接‘红树林’的动机都忘记了吧,不,不止如此,如果这样,她将不再是她自己,覆盖来的记忆将成为她虚假的人生。
她可能会成为一个玩世不恭的怪咖,一个水性杨花的交际花,一个厌世者,又或者……她谁也不是,破碎的信息拼凑出的经历会把她变成一个疯子,精神分裂者。而这,恰恰是最有可能的……
时间到了。
阿梅利就像触电一样把手从‘红树林’的身上甩了开来。
远远的退了好几步。
阵阵焦糊的味道从她的脑袋里传来。
这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脑袋烫的就像要烧起来一样,喉咙,身体都像是再被炙烤着……
水……想要水,整个人浸泡到水里去……
阿梅利捂着自己的喉咙,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接着,才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
因为来不及处理那巨大的信息量,她浑身的动作也变得迟钝起来,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在‘未响应’。
这种痛楚再次让泪花挤上了她的眼眶。疼痛始终是无法习惯的,没有人可以习惯疼痛。于是她抹了一把脸,浑身颤抖着,强压抑着泪意。
虽然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笑话她的泪眼,但是……
“已经……决定不再哭了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道。
稍稍缓了一口气之后,她又一次的走到了‘红树林’旁。
她伸出手,但就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一个人幼稚的象征是他为某种事业而死,一个人成熟的象征是他为某种事业苟且偷生。’
但是成熟,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都没有成为过一个成熟的人,自始至终,她都只是在用冷漠和孤独掩饰着自己的幼稚。
如果说,只要杀了她,就能够让案件有突破性的进展,她可拿出这条命。
如果说,只要她受辱,就能够让有巨大的线索,她可毫无留恋的抛弃操守与尊严。
她唯一所无法忍受的,恰恰就是漫长而反复的折磨。
但是……
她必须要这样做,她答应过的,要做到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这样想着,她毅然决然的伸出手。
再一次触碰着‘红树林’温暖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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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看我。”
女人突然说道。
“有人在看我们。”
在紫红色的雨衣下,她轻轻拨动的嘴唇。
她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只是目光涣散的盯着那片深邃的黑暗。
“‘红树林’的后面,有人在窥视。”
就好像在和黑暗本身交流一样。
“我……知道,对策早就做好了。”
从阴影的后面,传来了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就像是没有任何的感情一样。但又带着阴影的磁性。
“需要我去干掉监视者吗?”
“多此一举。”
这声音回荡在这被黑暗给掩盖了大小的房间里,久久的回荡,碰撞。
女人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地面。开始玩弄起了自己手上的匕首
“你不信任我吗?”
阴影像是看破了她的疑虑,发问了。
那声音依旧是干巴巴的,听不出是质疑,还是怀疑。
“不……因为是您的决定,所以我不提问。”
女人笑了笑。
“因为您总是正确的。”
“你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说出来。”
“只是一点个人恩怨罢了。”
女人说着,像是放松一样倒头躺下,她高高的举起匕首,看着那淡蓝色的刀刃所折射出的暗淡的光。
从那上面映照出了她的眼睛,无比美丽的金色。
“是上次让你落败的那人吗。”
“……是的。”
女人看着刀刃上的自己,
“下次一定……”
笑了,
“一定……”
她的嘴角拉的那样长,
“一定将你手刃,”
就像一轮新月一样。
“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