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都护府。
无心、满常、赤崖、雷坤山坐于一堂,静候祸娘。
良久,祸娘内穿着一件朴旧的布衣,外披着那件玄色氅衣,出现在众将面前。
尽管一身素色,脂粉不施,然也掩盖不住祸娘身形婀娜,眉目传神,顾盼之间,反特显出一种动人之态。
满常的眼珠子熘了祸娘身上一圈,笑嘻嘻道,“祸娘还真不愧是蜀山倌人头子,平白无常的衣服被你这么一穿,倒是摇曳生姿起来。”
“不是祸娘摇曳生姿,”祸娘笑着,盈盈坐下,“那都是你们男人的眼劲儿。越是包裹得严实的女人,你们男人越是能看出神来,不是吗?”
趁着这说话的功夫,祸娘环顾了一下四周。铁墙四壁,灯火昏暗。中间这长桌子,自己和无心坐在两头对视着,其他三人围绕着无心坐着。这简直是审问她的姿态。
“闲事莫提,”无心冷冷道,“说八桓寺的事。”
“好呀,我也在这鬼地方待够了,想早点出去。”祸娘瞄了无心一眼,从氅衣衣袋处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放在桌上玉指展开,再慢慢地推向无心。
赤崖拿了过来,呈给无心。
无心瞥了一眼,眉头一拧。
满常赶紧拿过来一看,惊讶道,“这是八桓寺内部公函,你是怎么得到的!”
“只要有银子,在乌香市什么买不到?”祸娘云澹风轻地笑道,“再说了,这个只是八桓寺的公函,又不是密函,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吗?重要的不是我怎么得来的,而是上面说着什么。”
满常一阅之后,忿忿地往桌子上一拍,“哼,又是这个黄鑫!”
祸娘听着这个“又”字,便知道这一纸公函是有用的。
“看来满大师早已知悉,祸娘倒是多此一举了。”祸娘沉吟了一下,“不过也对,这黄鑫掠劫良女,逼良为娼,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八桓寺想查办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既然已是旧闻,你拿出来说是想干什么?想靠它来救命?!”
“没错,我祸娘不但要靠它来救命,还要和你们谈一桩交易。”
“交易?就凭一个倌人也有资格跟我们谈交易?哈哈哈哈。”
满常嘲讽地大笑起来,祸娘则瞧着无心,无心正闭上眼睛,满脸冷峻。
“依我说,黄鑫是你的东家,你是黄鑫的摇钱树。我直接把你关进大牢,黄鑫那家伙恐怕还会为你求情,自己落网呢。”
“满大师,无帅都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你就那么恨我吗?我这话还没说到要紧处呢。”祸娘沙沙的声音缓缓说道,“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八桓寺醉翁之意不在黄鑫,而是想借黄鑫一事,插手西蜀,在西蜀一带建立分衙。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只要黄鑫一天都在折腾,各地官府上报的桉件越来越多,朝廷必定会派八桓寺彻查黄鑫。到时候,在西蜀一带设立八桓寺分衙,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虽然说可能不是设在蜀山,但设在其他地方,也足以能够碍手碍脚的呀。”
祸娘瞄了雷坤山一眼,“当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八桓寺之前,法办了或杀了黄鑫,给各郡县一个交代,特别是蜀州以北的州郡。”
“此事谈何容易?”雷坤山道,“黄鑫上有胡砺志刘泰庵护着,为良女私改户籍;下有峤山一带的绑匪为他劫掠良女。说白了,黄鑫什么事情都没沾手。出了什么事,他大可推得一干二净。我们蜀山太守公羊大人已经查他很久了,硬是滴水不沾,没有找到什么真凭实据。”
“呵呵是吗?”祸娘笑道,“那黄鑫记录上下交易往来的账本,算不算真凭实据呢?”
无心微微地睁开眼睛,满常赫然一惊。
“你能拿到黄鑫的账本?”
“黄鑫是我的东家,我接触他比诸位都要多,拿一本账本有何难事?”
“单靠一本账本便能治黄鑫?若果真如此,我都护府早干嘛去了?派兵去黄鑫府上搜不就完事了?”
“满大师,”雷坤山道,“若是那样子做,我们可便违反了军区府政分治的原则。八桓寺便更有理由进驻西蜀了。”
“什么府政分治?简直就是一个屁话!你看看东北的白孤蒲,岂不是只手遮天,哪有什么府政分治?”
“那是因为从太守到郡令,哪怕小小的县令,都是白孤蒲的人。”雷坤山道。
“我们西蜀也可以的,只要无帅您愿意。”祸娘试探性地说道。
“说下去。”无心微微睁开眼睛。
“只要我拿来账本,将黄鑫、胡砺志、刘泰庵连根拔起,再给公羊阳明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可将这些人全都换成了我们都护府自己的人了。”
“你想拿账本交易什么?”无心道。
“商牧之。”祸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商牧之?那个企图行刺无帅的小子?”满常皱眉道。
“不错。正是他。”
“那免谈。他可是楚匪。”
“他可有说自己是靖楚党人?”
满常看向赤崖,赤崖摇摇头。
“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赤崖道。
“既然你们问不出什么话来,与其白白把他弄死,倒不如拿他来换黄鑫?”
满常斜了无心一眼,无心眼神盯着祸娘,却不说话。
“哼,想得美。楚匪的人绝不可放过。更何况,他要杀无帅。免谈!”
“那就免谈吧!”祸娘摊摊手,“要杀要剐,随你们。”
“你拿账本过来,我们饶你一条命,这才可以考虑。”
“你们必须先饶了我,我才能出去拿账本过来呀。所以,这交易根本不成立。陪酒是陪酒的钱,伺候一晚是一晚的钱,外出还有外出的钱。我祸娘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来吧,押我进大牢吧。”
说罢,祸娘站了起来。
“慢着。”无心说话了,“你为何要救商牧之?”
“受人所托。一是商家大财主商尚可,二是广陵府的乐令大人,三是我们祸水轩的清倌,那个名角芦嫦娥,可是商牧之的相好。嫦娥妹子为了这商牧之可不知掉了多少泪水,还天天去郡府前去跪呢。为了这姐妹情谊,我这做姐姐的不应该来救商牧之吗?”
“果真如此?”
“当然了,无帅您说我贪图商尚可那几千两银子,那我也是供认不讳的。”
“黄鑫可是你的东家,你又为何加害于他?”
祸娘不马上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怎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满常道,“把黄鑫杀了,你祸娘有什么好处?每个月还少了那么一批新倌人,祸水轩的生意也会冷澹不少吧?”
“满大师可以去风月街问问,我们祸水轩从来没有进过新的倌人,靠的可都是姐妹们伺候男人的手段。至于我为什么要加害黄鑫,”祸娘沉吟了一下,“是因为我想得到祸水轩。”
听着母庸置疑的语气,满常还真有点对这个祸娘刮目相看。
“呵呵,祸娘野心真大。一个老鸨还想当东家?”
“怎么了,不可以吗?”
“你抢了黄鑫的产业,基本就是风月街的主子了。你一个女人,张罗得开吗?再说了,我们怎么知道,你祸娘会不会重蹈黄鑫的覆辙呢?”
“本来风月街的繁荣,便少不了逼良为娼之类的事情。黄鑫不做,我祸娘不做,也一定会有人做这个买卖。只不过我如何行事,那都是后话。我若是也犯了什么事,引起了八桓寺的注意,你们便再来除掉我,这不就好了吗?”
祸娘看着无心,“怎么样啊无帅,我什么实底什么缘由都跟您说明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总得表个态吧?说白了,我本来就想除掉黄鑫,取而代之。但又遇上商牧之这趟子事,我就一石二鸟了。无帅,您拿商牧之这小子有何用?还不如成全我祸娘呢。”
无心没有说话,却站了起来。
“雷将军,派人送祸娘回风月街。”
“······是。”
“无帅,这事情到底是怎样?”祸娘大步跨上前去,抢在了无心面前,不容分说道,“这交易如何,您总得给我撂一句话吧!”
两人目不转睛地对视着。
这还是分手以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正面地对视着。
祸娘一颗心扑腾扑腾地跳起来。
无心也看着她,心间的声音不断响起:她,到底是谁?
“你真的想做这风月街头领,蜀山城祸首吗?”他冷冷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吗?”
“好!十天之内,拿黄鑫来换商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