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微泛白时,易难便睁开了眼睛。
窗下的阳光,本穿过层层叠叠的山林,筛去许多锋芒,却仍令易难感到刺眼。
他犹似一宿未眠,微微感到晕眩,有点体虚力乏。
他盘坐床上,定了定神,运功吐纳了许久,这才感觉好了点。
身边的爱妻南宫羽刚刚经历了生育之痛,现在自然是睡得沉沉的。
易难看南宫羽睡得满额是汗,忙用袖子擦了擦她的汗,再将她的被子往外掀了掀,往下掖了掖。
随后他便下了床,烧水洗脸,更衣整装。
他先束起了头发,绑上一条镶玉珠黑皮带,宽额外露,显得清爽利落。他再在额头上系上一条镶赤琼石黑皮抹额,身上换上一件玄缎密扣紧身劲装,顿显武人风范。他系上腰带后,还要在腰间系上一条鎏金蹀躞带。这蹀躞带此可谓易难一身行装最重要之物。其黄玉司南玉佩,白铜花凋香囊都佩挂于此,还有悬挂着大大小小的皮袋布袋,里头可是装了极具灵气的珠玉宝石。
因这个满载珠宝的蹀躞,南宫羽常常笑易难,笑他一出门都是珠光宝气。易难自己也是没法子,他自幼巫力孱弱,而越是年长更越有衰竭之势。巫力是巫觋之本,如阆鸣那般的一代大巫,其巫力是如**大海,百川纳海;纵使是一般实力的巫觋,其强盛可如江流大河,其弱瘠也如小桥流水。但易难的巫力,却是如山间的涧流,沙漠的雨水,那断断续续的小溪小河,看着看着就要断流了一般。巫力如此,练学巫术便是举步维艰。不要说一些强劲巫术,连一些基本的五行山术结界相术,易难单靠双手也是使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天意,那正名石就给易难取了一个单名:难。
先天巫力积弱,唯有靠后天灵石弥补。所以“成就”了易难此满身珠玉。
最后披上一件象征方相寺执事的八卦木石纹绯色氅衣,才算是整装完毕。
最后,易难吻了一下南宫羽的脸颊,便出门了。
走至庭院,正遇到家中的老管事。
“少主早安,”老管事忙行礼,见易难一身装束,“少主这么早便要出门么?”
“冯伯,您也早安。昨晚寺里也遇袭了,虽说寺主大人让傀儡鸟回信说一切无事,但心里总有点担心,想赶紧过去看看。”
“那少主不吃早饭了吗?”
“不吃了。您晚点再让人叫醒少夫人。少夫人身子尚弱,好生照料。有什么事,飞傀儡鸟报信。”
“好的,老仆晓得,请少主放心。”
“小狐儿小狸儿怎么样了?”
“两位小少爷都安好无恙,少主要去看看吗?”
“好,我去看看。”
易难正想迈步,却一下子想起了易斐斐。
“欸对了冯伯,斐斐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昨夜是老仆和门房一起开的门。三少爷是四更天末时才回到的。”
“他怎么回来的?他有说干什么去了吗?”
“三少爷喝了不少酒,是有人派了轿子送他回来的。老仆向轿夫讨了出城文书来看,上面写着祸水轩,翎君。”
“祸水轩,翎君?”
“没错。翎羽的鸰,君子的君。”
“好的,我知道了。我待会自己去看孩子,您先去忙吧。”
待老管事离开后,易难不禁心想道,“这个祸水轩的翎君,莫非就是那个让斐斐流连忘返的倌人?”
猜想之下,脚步却不知不觉走向了侧厢,来到了易斐斐的房间门前。
只见一名婢女正端着一盆水走出来,房里传出茶水之声。
“少主早安。”
“你也早安。三少爷醒了?”
“嗯。听门房说,三少爷昨夜回来时酒已经半醒,恐怕是睡下床时酒气攻心,一时睡不着觉,今儿又早醒了。”
“好,劳你细心了。你去忙吧。”
又待婢女离开后,易斐斐轻轻敲了敲门。
“斐斐,我是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我没有你这个大哥!滚!”满是忿怒之气。
易难叹了一口气,推门而进。
只见易斐斐衣冠不整,正坐着勐喝茶水。
“这是什么时候的茶了?早上别喝太多茶水。若是宿醉口干,大可饮清水。”
易难好心劝道,易斐斐却瞪了他一眼,只顾着喝茶,一声不吭。
无奈之下,易难语气逐强硬,质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
易斐斐还是不说话,拎着茶壶,捧过茶杯,转过身子背对着易难。
“易斐斐,大哥在问你话呢!”
“哼,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你是不是去了娼寮找倌人?”
“我都说了,不管我做什么,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易难按捺住性子,语气放缓,“你可知道昨天夜里,你嫂子临盆时,有人偷袭了我们。”
易斐斐身子轻轻一颤。
他放下茶壶茶杯,站起来穿衣服。
“你莫急,你嫂子无恙。若是出什么事,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么?”
易难看见易斐斐身子放松下来后,便缓缓说道:
“斐斐,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巫力天生孱弱,无法学会高深巫术。你的巫力比我强盛许多,你的天资骨骼也属上等,只要你肯努力学习,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大巫。到时候,你便会是易家少主。整个易家都需要你来守护······”
“够了!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什么你巫力孱弱的废话了!”易斐斐回头,指着易难痛恨道,“你易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你已经除掉娘亲和二哥,现在又想除掉我,是不是!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听着这些话,看着弟弟咬牙切齿的神情,易难心如刀绞。
他唯有走出房间。
“你站住!”身后易斐斐又喊,易难忙站住回头转身。
“我告诉你易难!我已经加冠,我已经可以成家立室了!我要和你分家,我会搬到蜀山城住,我要娶一名倌人为妻,我要做一个平凡人,而不是你说的什么一代大巫!这下子你放心了吧,我易斐斐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
说罢,门在易难面前“啪”地一关。
易难苦苦笑了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