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又是一年春天到来了。
崇山峻岭之间,一条绵延的铁道线依山而建,一边是山,一边是沟,从煤矿一直向南,延伸不绝。
阳光普照,春暖花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光秃秃的山上也开始返青,沟里的河水溪流潺潺,微波粼粼。
沟里冰雪封冻的小溪,在春风吹拂下,正在解冻。有大片的冰块整块整块地陷落到水里,无声无息地被溪流淹没了;也有坚硬的冰块,在溪流不断奔涌的活力引诱下,一小块一小块地慢慢跌落,被唱着欢歌的溪水渐渐地融化和消蚀掉;唯独少量的坚冰还在拼死抵抗。
这一天,天高云淡,微风徐徐。
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沿着铁道线在缓缓地前行,一队巡逻的日本士兵行进在铁道线上。
巡逻队的日本士兵看到了前边行走的妇女和小女孩,开心地一窝蜂冲上前去,一边跑着一边兴奋地喊叫着:“花姑娘!花姑娘!”
跑在最前面的一名日本士兵看着到了近前,一伸手就抱住了妇女,妇女猛地回头,竟然是一张狰狞可怕的脸。这张脸顿时吓坏了这名日本士兵,巡逻的鬼子士兵们看见,也立即都作鸟兽散。
这名妇女和小女孩,全部是一个样子,面目狰狞可怕,浑身出现了大片的斑疹和衄血。
怎么回事呢?
由于日本鬼子在李家峪大肆进行煤矿开采,而且不顾工人的死活,经常性地造成一些人员伤亡的事故。随着事故的频繁发生,不间断地出现了大批的尸体,而这些尸体却被采取野蛮的堆尸坑方式来进行处理。这种惨无人道的暴尸方式,造成了煤矿周边长期恶臭满天,鼠患横行,生态环境异常恶劣。终于在这一年天气刚刚转暖的时候,爆发了大规模的鼠疫。
铁路上发现的母女俩算是第一例和第二例感染患者,随后就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鼠疫患者。
一天早上,旭日东升,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在矿外的一条小路上,路边的树木已经发出了嫩芽。
一位满头白发的佝偻老人艰难地行走在路上,步履蹒跚,走走晃晃,终于站立不稳,摔倒在路上,暂时站不起来……
几名矿警队的队员各自牵着一条狼狗,从矿内出来遛狗,狼狗路过老人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名矿警队员上前踢了老人一脚,骂骂咧咧地说:“好狗不挡道,他妈的,谁呀?大清早的,怎么就挡在道上呢?”
老人被踢之后,挣扎着翻转过身子来,伸出骨瘦如柴的两只手来说:“老总!救救我!”老人满面狰狞,脸上、手上、胳膊上,所有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斑疹和衄血,矿警队员们见状,急忙牵着狼狗作鸟兽散……
煤矿发现了第一例鼠疫,浅见立刻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及时地分别向藤田和南满株式会社打电话通报了这一情况,得到的电话回应,都说会派医疗小组前来,可一连过去了九天以后,藤田和南满株式会社都依然没有任何音讯。
这一天,浅见不得不把邱继财、钱翻译和小野召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起商量应对疫情的办法,浅见一脸沮丧,感到一筹莫展,无奈地用手指不断地敲打着桌面。
小野、钱翻译和邱继财垂首站在他的桌前,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小野憋不住了,轻声提醒道:“中佐阁下,如果传染病在我们煤矿蔓延开来,恐怕大家都会有性命之忧。”
浅见无可奈何地说:“我当然明白,九天前就已经报告了藤田司令长官和南满株式会社,他们都说很快就会派医疗小组前来,但到现在都没有来,我也是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钱翻译若有所思地说:“太君,从煤矿发现第一起病例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天了,矿上现在已经出现了多起病例,只是劳工中间似乎还没有发现。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需要确诊,这到底是哪一种传染病?确诊之后,我们也好采取应对办法。”
邱继财老谋深算地说:“不管是哪一种传染病,这可都马虎不得,煤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人员太过集中。劳工中一旦出现有一例,那可就等于是全矿成千上万的劳工啊!”
小野不满地说:“邱sir,你这是危言耸听!”
浅见摆摆手说:“你们不要急于争论了,我们只是军人在开煤矿挖煤炭,什么样的疫情,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无力控制的。现在的关键是要密切注意,一旦劳工中发现疫情,必须马上隔离。”
钱翻译强调说:“关键就是井下。”
浅见淡淡地说:“哪里都一样。邱sir,如果出现在井下,就只能封闭井口。其实每一个工作面,每一个工作环境都是关键,井上的关键在食堂。”
邱继财点点头,郑重地说:“浅见太君,我一定尽快布置下去,密切注视,严格留意,一经发现,坚决隔离!”
小野疑惑地问道:“中佐阁下,隔离在哪里?”
浅见想了想说:“就在仓库那里,马上组织人手,快速建立隔离带。”
小野、钱翻译和邱继财都立正回应道:“哈伊!”
邱继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拉尸队的大小头目们全都召集到了一起,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些队员。
师爷、赑屃、狴犴、负屃、螭吻、小六子、何大嘴、二杆子、四葫芦、大蝎子和其他五六名拉尸队的头目们站在他的面前,一个个不知所措,表现得神情极度紧张的样子。
邱继财一边踱步一边说:“无论是谁,只要惹上了,这辈子估计也就完了,所以希望你们都有好运气,当然也包括我。”
师爷骂骂咧咧地说:“听到了吗?都他妈仔细着点儿,吃饭,睡觉,上班,见人,一刻都不能马虎,你感染上是小事儿,连累了大伙都他妈不得好死。”
狴犴怔怔地说:“谁惹上,谁就自动隔离呗!”
赑屃若有所思地说:“隔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关在一起的人都是瘟疫病人,一旦进去,也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负屃随口说道:“关键是我们谁也别得。”
螭吻干脆地说:“谁得了谁就自行了断好了!”
邱继财怔怔地说:“说的容易,自行了断。就算是了断了,尸首怎么办?”
小六子惊恐地睁大双眼说:“莫不是尸首也传染吧?”
师爷冷冷地说:“那可说不定。”
何大嘴泄气地说:“完了,这可就死无全尸咯!”
邱继财停下脚步,没好气地骂道:“都他妈一个个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听天由命,尽最大可能地防护!”
众人面面相觑,沮丧地应道:“是。”
李家峪煤矿出现疫情的消息不胫而走,武工队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乔虎已经很久没有了二奎和松鼠的情报了,他判断跟这件事情一定有必然关联,决定派队员去矿上落实一下具体情况。
彩凤和阿娇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龙爷和海龙帮的兄弟们,就自告奋勇地提出两个人一起到煤矿去走一趟。
两人领受任务之后,即刻化装成两名普通的村妇赶到了矿上,按照二奎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乔龙的家。翠儿娘和春生妹子正在炕头上做针线活,二奎独自坐在炕尾出神。
一见彩凤和阿娇来到,二奎喜出望外,急忙向翠儿娘和春生妹子介绍。春生妹子一听说是乔龙在海龙帮时候的两大女护法来了,急忙热情地让彩凤和阿娇上炕,自己兴冲冲地下地出门去采买,她要好好招待一下彩凤和阿娇。
春生妹子出门以后,彩凤和阿娇上了炕,向二奎说明来意。二奎解释说,松鼠同志让大家尽量不要走动,说整个煤矿的空气环境都很不好,因为有两个堆尸坑,时不时地会有死人甚至井下事故伤残的人被丢进去。天气冷的时候还好一点儿,天气一热,腐尸恶臭,老鼠横行,估计这次瘟疫就是这个原因。但究竟是哪一种瘟疫?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日本鬼子早就说要派医疗小组进驻,却至今杳无音讯。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小心传染上带到城里,再把大家都染上。
到了晚上,乔龙把海龙帮的四大堂主也都叫来了,春生妹子热情地做了几个菜,又从食堂买回一些,搞的很丰盛。
乔龙、彩凤、阿娇、赑屃、狴犴、负屃和螭吻围坐在炕上一起喝酒,刚开始的时候,彩凤和阿娇一直唏嘘不已,大家死里逃生,久不相见,气氛很是压抑。
乔龙打趣说:“没想到两位嫂嫂还是那么迷人漂亮!”一句话缓和了气氛。
阿娇破涕为笑说:“龙爷你少来!还说迷人漂亮,再怎么迷人漂亮,你当初也不待见我们!”
彩凤和善地说:“阿娇你就别争了。我刚才仔细端详龙爷夫人了,真是好水灵的妹子,难怪龙爷看不上我们,人家要的是良家女子,我们不配龙爷,我们只是江湖上的残花败柳咯。”
乔龙惭愧地说:“两位嫂嫂可不要乱说,小心败了咱海龙帮的清誉。”
彩凤淡淡地说:“清誉是早就没有了,咱海龙帮仅仅剩下的百十号兄弟,能跟着龙爷兄弟俩好好杀几个鬼子,这辈子也都值了。”
阿娇附和说:“就是。海爷的仇我们已经报了,剩下的杀几个都是赚的了。”
狴犴不以为然地说:“两位奶奶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还是要想着怎么把小日本鬼子给赶出中国去。”
乔龙赞叹道:“这话我爱听,有咱海龙帮的豪气,更有咱中国人的志气。”
彩凤和阿娇吐吐舌头,相视一笑,彩凤自嘲地说:“看来我们女人还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了。”
负屃怔怔地说:“怕是我们没运气干下去咯!”
乔龙不满地问道:“老八这话什么意思?”
赑屃故作神秘地说:“最近发现了一种怪病,说是传染的很厉害,一旦传染上,一死一大片。”
螭吻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日本人开始封锁消息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乔龙明知故问地说:“那你咋知道了呢?”
狴犴解释说:“今天邱继财训话了,要我们都密切注意,一旦发现马上隔离。”
乔龙笑嘻嘻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想在劳工中间传播,怕引起大家的恐慌而已。矿上发现的几例,都是劳工的家属,全都被秘密扔到后山的堆尸坑去了。这次瘟疫确实是很厉害的,可是不得了,今后咱们还是尽量少聚。另外请两位嫂嫂回去一定要告诉我哥,他肯定会有办法的,关键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哪一种传染病?”
狴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邱继财今天说过,好像是说染上这次瘟疫的人,全身没有一处好皮好肉,全身长满了斑疹和衄血,四肢抽搐狂躁,浑身燥热难耐,头痛的好像要炸了一样。”
乔龙看看彩凤和阿娇说:“两位嫂嫂记下了?”
彩凤和阿娇认真地点点头。
乔龙叮嘱说:“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哥,让我哥早作打算,我哥是神医,他肯定有办法。”
翠儿娘和春生妹子在炕头做针线活儿,一直听着大家谈话,默不作声,此刻翠儿娘插话说:“非常时期,你们都要注意,越在这种时候,你们在一起也就越扎眼。”
乔龙点点头,郑重地说:“对!两个意思,一是这种病容易传染,大家都要学会保护自己,二是这种时候咱们再经常聚在一起,不光对自己不好,还很容易会被鬼子察觉。”
众人连连点头。
乔龙扫视一下众人说:“大家明白了?”
众人都故作神秘地回答道:“明白!”
乔龙干脆地举起酒杯说:“那好,干了这杯,大家就先散了吧。”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