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龙无奈地说:“龙儿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是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着。方圆百里的村子都找遍了,走过的村子,全都被日本小鬼子烧光了。最终也不知道根据地到底在哪儿,八路军那么多人,到底会在什么地方呢?”
翠儿娘笑笑说:“八路军这支队伍真是好啊!”
乔龙一愣,没想到师娘眼睛瞎了,门也不出,竟然有此见地,急忙问道:“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翠儿娘很直白地说:“只要是日本鬼子走过的村子,不是杀人就是放火,可要是八路军走过的村子,走的时候,总是会把老百姓也都带着的。”
春生妹子认可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大娘说的可真对!”
翠儿娘呵呵呵地笑着说:“呵呵呵,算你小丫头会说话!”
乔龙点点头,突然问道:“咱们的粮食现在还有多少?”
春生妹子赶忙回答说:“乔龙大哥,粮食还多着呐!”
乔龙走到粮食垛,发现当初自己留下来的两袋粮食还有一袋半,疑惑地问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翠儿娘随口说道:“龙儿啊!看来这小妮子是有心思咯!呵呵呵!”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乔龙疑惑地问道:“啥心思?”
翠儿娘嗔怨说:“你傻呀!这一呢,你不在,我们两个女人确实也吃得少,这二呢,显然是丫头心里惦着你哩!”
春生妹子脸一红,急切地说:“大娘!说啥呢?羞死人了!”说完,极为害羞的样子,拔腿就跑出去了。
翠儿娘喜不自胜地说:“呵呵呵!懂得害羞了,看来真的是长大咯!”
乔龙怔怔地问道:“师娘!您到底说什么呢?”
翠儿娘嗔怪道:“傻样!你说说啥呢?”
乔龙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认真地端详一下翠儿娘,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再说翠儿离开了根据地以后,背着简单的行囊在山野中疾行,她不知道去哪儿寻找母亲的下落,两脚不由自主地把她又带回到了乔村。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翠儿独自一个人来到晒谷场上,看着乔村周围的一切,残垣断壁,孤清冷寂,已经没有了乔村过去的痕迹和气息。她目瞪口呆,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竭力想寻找到从前的记忆。父母的家,自己的家,乔龙的家,全都被积雪覆盖着,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连一丝生气都没有,她茫然不知所措,情不自禁地泪奔。
翠儿歇斯底里地呐喊:“龙哥哥!你在哪儿?娘!你在哪儿?”
她的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翠儿在乔村一无所获,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李家峪煤矿。她跌跌撞撞地奔跑过来,发现李家峪煤矿已经初步重建,煤矿已经又像点样子了,但却依然空空如也,是一片雪的清冷世界,高高的东大门门头上,悬挂着程七的一颗人头。
翠儿并不认识那颗人头是谁的,她踩着白雪,怔怔地走进煤矿,煤矿异常萧条,死一般沉寂,留下她的两行脚印。她一边走着一边四下看着,嘴里喃喃自语地说:“龙哥哥!你在哪儿啊?”
突然,一只黑呼呼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翠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龙二衣衫褴褛,疯疯癫癫,脚下没穿鞋子,裹着一块破布在雪地上踩着,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不要带我走!不要带我走!”
翠儿惊愕地看着脏兮兮的龙二,她不认识他,显出一种莫名的表情。
突然,斜刺里又冲出来一个李疤九,同样是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脚上裹着麻袋片,口齿不清地说着含混不清的话:“汪汪汪!我要杀了你!”
翠儿看着两个素不相识的疯子,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翠儿来到堆尸坑,看到坑内有近千具尸体,层次不齐地被冰雪覆盖着,裸露着的一些骷髅,也都冻结在肮脏不堪的冰层下,看的出下边已经白骨累累。她忽地感到一阵恶心,赶忙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离开李家峪煤矿,翠儿再也没有了方向,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和上次一样,只能到城里去碰碰运气了。
翠儿一个人辗转来到平州城里,再次来到西街粮行。乔八爷正在账台上算账,这里的生意已经变得很冷清,偶尔有一两个人进来,只买一升米就走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来,乔八爷抬起头,看见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翠儿,大吃一惊,急忙起身说:“哎哟!这是怎么哩嘛?这不是翠儿丫头哩嘛!”
翠儿一屁股坐在一堆粮食袋上,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无精打采地说:“八爷,快给我搞点儿吃的吧,我都快饿死了。”
乔八爷一听,急忙倒杯水给翠儿,自己跑到隔壁去找乔有宝了。翠儿不管不顾,一口气就把水喝干了,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刚好乔八爷和乔有宝同时过来,二话不说,带着她一起出去吃饭去了。
他们三人一起来到大西街就近的一家面馆,一进门就给翠儿点了一碗搁锅面,然后选择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店小二过来给他们先沏了一壶茶,紧接着就把大大的一碗面条送了过来,翠儿饿极了,一看见面条便早已没了斯文,不管不顾地把面条端到自己跟前,二话不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乔八爷见状,慢条斯理地说:“翠儿丫头慢着吃哩嘛!都是你的哩,不够再叫店家上哩嘛!”
翠儿不理会,继续大口吃着面条。
乔有宝不解地问道:“闺女,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乔八爷悠然地点着烟袋,笑笑说:“这丫头哩!还忙的顾不上说话哩!”
翠儿三口两口吃了个痛快,一抹嘴,忍住悲愤说:“乔龙找不到了,我娘也找不到了。”
乔有宝随口说道:“闺女别怕,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不会有事情。”
翠儿疑惑地说:“可问题是,他们在哪儿呀?”
乔八爷嗔怨说:“你这丫头哩,来日方长咯哩,愁什么哩嘛?”
翠儿无奈地摇摇头说:“我现在自己都无家可归了。”
乔有宝笑笑说:“不怕,就先住货栈吧。跟你八爷他们几个做个伴,那边房子也多。”
翠儿疑惑地问道:“乔叔现在不住那边?”
乔八爷慢条斯理地说:“现在世道乱哩,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哩,晚上来捣乱哩嘛!你乔叔和几个伙计哩,晚上干脆住在店里哩嘛,顺带下夜咯哩。”
翠儿若有所思地说:“这生意看来还真是很难做。”
乔有宝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不是都去那边了吗?”
翠儿也压低声音说:“我没去,我惦记我娘、平生和乔龙。”
乔有宝怔怔地问道:“大家现在都好吗?”
翠儿开心地说:“好!都好!不过我是偷着跑出来的,煤矿的暴动工人们组成了独立新一团,我们都参加了八路军。新一团在我走的那天,要去西边去执行重要任务。哎,跟你们说这些干啥?说了你们也不懂。”
乔有宝嗔怪地看一眼翠儿。
翠儿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噢,对了乔叔,你们也很久没回乔村了,虽说乔村现在都没了,婶子和乔安乔生师兄都很好,您放心。”
乔八爷似乎早就知道一样,笑笑说:“丫头饱了没哩?再来一碗哩嘛!”
翠儿打个饱嗝,嘿嘿一笑说:“吃饱了。嘿嘿!”
此后,翠儿就此在城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翠儿虽然在货栈里安顿下了,却是根本坐不住的。她的心里始终惦记着母亲和孩子,也惦记着乔龙。她整天都思来想去,终于眼前一亮,又猛然想到了钱翻译。暗忖道:只要找到钱翻译,不就可以马上见到孩子了吗?一想到这里,她的双脚便不由自主地把她又一次带到了北街的羊蝎子馆。
所谓羊蝎子,其实是一个俗称,指的是羊身上口感极为鲜美的龙骨部位,也就是带着里脊肉和脊髓的羊脊椎骨,都是一节一节的。因这个部位的横截面有三叉,呈“Y”形,貌似蝎子那样张扬的形状,所以俗称羊蝎子。
北街的羊蝎子馆,生意还算不错,门庭若市。老板是一个矮个子的小胡子,老实勤快,有独门秘制的配料方,在这里专做羊蝎子生意,附带还做些羊蹄、羊头肉和羊下水之类。
翠儿再次走进羊蝎子馆,里边已经没有空位子了,柜台前还有一些人在排队购买,要打包带走,并没有人注意到翠儿进来。
老板一个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刚好有一张餐桌上的客人,嚷嚷着要再烫一壶酒来。老板忙得不可开交,眼看着顾不过来,要酒的客人便开始不依不饶地吵闹起来。
翠儿见状,赶忙上前对要酒的客人殷勤地说:“这位客官稍等一下,我去帮您取来。”说完,跑到老板跟前说:“客人要的酒在哪儿?我去烫。”
老板正在着急,迟疑了一下,怔怔地告诉了翠儿。翠儿便顺利地解决了客人的难题,老板感激地看着翠儿,翠儿随口问道:“店小二去哪里了?”
老板沮丧地告诉她说:“店小二以前一直是住在店里不出门的,可有一天偏偏不知搭错了哪根筋,鬼使神差地非要跑出去,结果被抓去煤矿做劳工了。”
翠儿一愣:“这大冬天的,煤矿又不开工……”
老板压低声音:“日本人抓的劳工多了去了,管你开不开工,只管抓就是了。”
翠儿怔了怔,眼珠一转,马上说自己愿意接替店小二,老板怔怔地看着她,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只说店小二要的是男子,不要女人。
这种条件实在难不住翠儿,翠儿转天摇身一变,剪了头发,装扮成了一名男子,再次来到羊蝎子馆帮忙。老板看见,会心地笑笑,也就没有再坚持。
翠儿就此开始女扮男装在羊蝎子馆里打杂工,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和上次一样,打算守株待兔,一直坐等钱翻译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