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秋佳节到了。
早上,天已大亮,秋高气爽,微风扑面,东大门外像往常一样安静。
突然,钱翻译带着一队日本士兵一路小跑地来到东大门,把东大门的六名矿警队员,驱赶到门口列队,矿警队员们顿时出现了莫名的恐慌。
钱翻译走到他们跟前,朗声说道:“矿警队员们听着,从现在起,你们的岗位被皇军全部接管了,现在命令你们全都回矿警队去报到,快滚吧!”
瘦子队员支吾着说:“钱翻译,我们能不能给二奎队长打个电话?”
钱翻译怔了怔,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打吧打吧!”
胖子赶紧跑到门岗里边去给二奎打电话去了。
钱翻译抬高声调说:“矿警队的兄弟们,你们矿警队其他的岗哨也都已经被皇军接管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二奎队长,我们一向交情不错,别人我也不会跟他说的。山本太君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让他好自为之吧!”
瘦子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钱翻译,我一定转达。”
胖子打完电话归队,钱翻译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样?电话打过了吗?”
胖子怔怔地回答说:“打过了,队长让我们全都撤回去。”
钱翻译不耐烦地说:“那你们就别再愣着啦?赶快滚吧?”
矿警队员们面面相觑,全都灰溜溜地走了。
这天一早,煤矿的东大门、南大门、北大门,以及四口竖井和一口斜井的矿警队岗哨,瞬间都被日本士兵全部接管了。
午时时分,矿警队的队员们已经全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矿警队的大院里。二奎在矿警队的办公室里,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沉思,就这么已经过去整整一上午了。虽然钱翻译昨晚深更半夜来通过风,自己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下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钱翻译为什么昨天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向自己通风报信呢?按说交情也还没有到能够献身的这一步,难道仅仅因为他说的他是一名中国人?还是他就是山本嘴里说的那个化名松鼠的人呢?看来昨晚他确实是好意,让他把平生接走的这个决定,看来还真是正确的,要不然还真是有些投鼠忌器。山本既然已经在开会的时候把我排除在外了,那么今天必然要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我该怎么应对呢?
二奎正想的出神,李二麻子倒了一杯水从外间送过来,疑惑地问道:“队长,你这是咋啦?”
二奎一愣,急忙掩饰说:“什么怎么了?没什么呀?”
李二麻子笑笑说:“我看你上午接了个电话,就开始变得愁眉不展了。这已经过去半天了,吃饭都没吃好。你放心,有啥事情,尽管吩咐一声,弟兄们再没啥本事,也还是能为你分担一点儿。”
二奎眼前一亮,突然站起来说:“那好!李二,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李二麻子吃了一惊,急忙说道:“队长太客气,有话请讲。”
二奎故作镇静地说:“如果我要带你去打日本人,你敢不敢?”
李二麻子被突然站起的二奎这么问了一句话吓了一大跳,他愣怔住了,张口结舌地结巴着说:“我……我……”
二奎笑笑说:“是不是现在我们所有的队员都被撤岗了?”
李二麻子惊魂未定地说:“是……是……,各门口……和各井口的弟……弟兄们,都……回来了。”
二奎直白地说:“这就是一个信号,日本人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
李二麻子愣怔着,突然顿悟地说:“二奎队长,我说呢!我们矿警队的大院门外,现在也多了两挺日本人的机枪正对着我们守着呢!”
“没解除我们的武装就算是对我们客气了。”二奎一惊,但迅即镇定下来,拿起桌上的帽子说:“走,我们到院子里去看看。”
二奎和李二麻子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看见矿警队的大院里挤满了被撤岗回来的矿警队员们。他们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或站或坐或蹲,毫无生气,看到二奎和李二麻子从屋子里出来,赶忙立正。
二奎看着大家,冷静地问道:“怎么?兄弟们这回都感到受委屈啦?感到憋屈啦?”
瘦子矿警队员沮丧地说:“队长,日本人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二奎微微一笑说:“你们才知道啊?”
队员们听二奎这么一说,全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队长为什么会这样。
二奎平心静气地说:“我们这些人哪,在日本人的眼里,其实那就是他们的一条狗,日本人高兴了就给你扔一块骨头,他们要是不高兴了,那我们其实就是他们的出气筒。”
李二麻子连声附和说:“就是,就是。咱们在小日本跟前就没个好。”
二奎不紧不慢地说:“这还没什么,关键是在咱们中国自己人的眼里,咱们还是被世人唾弃的汉奸,是人人都喊打的过街老鼠。”
胖矿警队员义愤填膺地说:“这种日子我们再也过不下去了!”
二奎扫视一下大家说:“过不下去?就我们这些人,过不下去又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在小日本的眼皮子底下,求着人家赏碗饭吃?”
李二麻子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队长,自打我们来矿警队认识以来,我们就知道你二奎队长是一位正人君子,从不欺压百姓。其实我们也是,当初我们可都是义匪啊?虽然也打家劫舍,可我们从不抢老百姓的财物。”
几名矿警队员纷纷说:“是啊!队长,我们没那么贱。”
二奎静静地看看李二麻子,再看看大家。
李二麻子突然一拍胸脯说:“弟兄们!打鬼子,我们七峰山土匪从来就没有含糊过!想当初大家都跟着大哥和乔虎,那叫一个痛快,是不是哥几个?”
豹眼土匪头领挺身而出说:“是啊!我们当初也是响当当的义匪,杀鬼子毫不含糊!”
瘦子队员也高昂地说:“对!我们从不抢老百姓!”
二奎明知故问地说:“那你们怎么当了二狗子呢?”
李二麻子怔了怔,解释说:“不瞒二奎队长,这日本人打进七峰山,一仗下来就把我们的山头全都给炸平了,我们的大哥也当场被炸死了。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就算没死,可又能咋样?当初也是没办法啊!”
众队员应声说道:“是啊!是啊!队长!”
李二麻子话锋一转,激动地说:“队长,我们都服你,你就说咋干吧?既然横竖也是个死,弟兄们,咱今天干脆就反了小日本这狗娘养的!”
众人跟着喊叫:“对!反了!反了这小日本!”
二奎正中下怀,微微一笑说:“好!趁着武器还在手上,咱现在就反了他!”
众人惊喜地睁大眼睛,纷纷说:“哟!真反啊!”
二奎高声说道:“大家都听我号令……”
话音未落,就听得门外传来阵阵马达的轰鸣声,紧接着“吱!”地一声,日本鬼子的几辆摩托车突然停在了外面,大家马上全都安静了下来。
山本、田中、高桥、钱翻译、程七、李疤九全都来了,他们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相继走进了院子,这些日本士兵一进来,就动作迅速地端着大枪把大家围在了中间……
山本冷冷地看看矿警队员们,微笑着走到二奎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说:“二奎sir,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二奎情急生智,立正说:“报告太君!皇军今天统统撤了矿警队的岗,大家有些想不开,正在闹情绪。”
山本眼珠一转,狞笑着说:“我以为你们这是事先知道我们要来,夹道欢迎!哈哈哈……”
二奎陪着笑脸说:“是属下正在训话。”
山本收住笑声,平静地说:“好好好!非常好!二奎sir,为了保证我们煤矿的安全,我现在需要马上整顿矿警队。”
二奎不动声色地说:“请太君示下,我们要怎么整顿?”
山本眼珠再转一转,严肃地说:“今天我就是专门过来,请你们集体禁闭反思的。”
二奎一愣,脱口道:“集体禁闭反思?”
山本高声下令说:“来啊!把他们的枪全部缴了!”
众人听了,顿时一片哗然,李二麻子想要反抗,二奎及时暗示予以制止。
日本鬼子们纷纷上前,从一个个呆立的矿警队员手里,把枪全部拿走了。就这样,矿警队所有人的枪瞬间都被缴了。
就连二奎和李二麻子的手枪,也被田中和高桥闯进办公室去收走了。
山本冷笑一声说:“哼哼,二奎sir!从现在起,你一定要约束你的部下,所有人都不能出这个院子,否则,格杀勿论!”
二奎疑惑地问道:“太君!属下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山本狞笑着,冷冷地说:“据可靠消息,我们煤矿住进来一只中共地下党的松鼠,正准备组织劳工暴动。”
二奎一怔,急忙说道:“有这样的事儿?这可是属下失职!”
山本白一眼二奎,狡黠地说:“这只松鼠不在你们矿警队?”
二奎立正,矢口道:“绝不可能!”
山本狞笑道:“为了给你们矿警队避邪,只好暂时先委屈你们一下了!”说完,一挥手,日本士兵又都上前,把矿警队的队员们一一都绑了起来。
山本看着除了二奎和李二麻子,其他矿警队员已经都被捆绑完毕,自己得意地率先走了。田中、高桥、钱翻译、程七和李疤九也都耀武扬威地跟着出去了。
院子里和院子外各留下了两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在看守。
二奎和李二麻子气咻咻地返回到办公室。
李二麻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悻悻地骂道:“真他妈的,刚说要反就被困住了,这是什么贱命啊?”
二奎不耐烦地呵斥说:“李二你就别叫了!”
李二麻子嘟囔着说:“队长啊,我是觉得晦气。”
二奎冷静地说:“虽说日本士兵听不懂咱们说的话,但保不齐他们来中国时间长了,真要是听得懂个一句两句的,那样的话,你不就惨了?”
李二麻子闻听,起身向外边看看,看见矿警队员全部被捆住蹲在地上,两名日本士兵手持大枪站在那里看着他,立刻怔怔地站在那里,缄口不言。
二奎不再说话,一屁股颓坐在座位上,开始凝神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