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从藤田那里领受命令,要设法尽快让平州城的商业新秩序建立起来,并使市场恢复往日的繁荣。从此便开始挖空心思,苦思冥想。
这一天,山本穿着一件白衬衣和军裤皮靴,在黑龙会自己的办公室里绞尽脑汁,不停地来回踱着步。
山本很聪明,从日军占领平州城这段时间以来,市面上就一直都很萧条,并不是市场没有人气,而是商家普遍都关门歇业。他立刻由此联想到,开商铺的都是生意人,赚钱是生意人的本性,他们没有理由不赚钱。尤其是对于那些店铺商家来说,开门迎客是他们赚钱的唯一办法,之所以能够这样大规模地不营业,这必定是一次有组织的行为。他马上判断出平州城的商户这是在进行一次有组织的抵抗行动,藤田和浅见那些军人都简单武断地以为是平州城的百姓害怕了,其实只有他山本才能够闻出这样一种对抗的味道。
这时,田中穿着一身少佐军装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说:“山本中佐,直到现在,市面上都根本没有几家店铺开张的,几乎全都关着门。”
山本疑惑地问田中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是不是商家成立了什么组织?”
田中漠然地摇摇头说:“属下不知,我们按照山本中佐的吩咐,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在武馆训练,任何事情也没有做。”
山本冷冷地骂道:“废物!”
话音刚落,高桥没有穿军装,穿着一身西装急匆匆地从外边跑进来报告说:“山本中佐,三大帮派中,现在只有神山帮的餐馆开着。”
山本略微想了想,得意地说:“唔,很好!高桥君,你立刻去找到马sir,让他先尽快恢复神山帮辖区的南街市场。”
高桥立正,回应一声:“哈伊!”转身走了。
山本看看田中,微笑着说:“田中君,你现在立刻去找到邱sir,让他也快速恢复齐天帮辖区的西街市场。”
田中立正,回应一声:“哈伊!”转身正要走。
山本狡黠地一笑说:“等一下!”
田中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山本。
山本冷冷地说:“现在是时候放龙二回去了!”
田中疑惑地问道:“山本中佐是怀疑海龙帮?”
山本淡淡地笑笑说:“海龙帮新任帮主只不过是一个小叫花子,他是绝不会对平州城市场有这么大影响力。”
田中不假思索地说:“就算是齐天帮和神山帮也不可能呀?”
山本严肃地说:“唔,这就是我的困惑。”
田中想了想说:“会不会是神医门?”
山本顿了顿说:“有可能。但也很难确定,我们对神医门知道的并不多。”
田中心领神会地笑了,释然地说:“山本中佐是想让龙二出来搅搅局?”
山本平静地说:“让他先试试看吧,也可以动一动神医门。”
田中一愣,脱口道:“动神医门?”
山本得意地说道:“中国有句成语,叫打草惊蛇。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们也应该让这个有影响力的人,走到台前来。”
田中堆着笑脸说:“山本中佐高明!”
山本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尽快恢复平州城的商业繁荣,否则,我们根本抽不出身来对付李家峪煤矿。”
田中立正:“哈伊!”转身离开了。
日本军队侵入平州城以后,以潘本渊为首的平州城商会,表面上都在各家商铺门上挂上了太阳旗,暗地里却号召大家暂时全部都进入到停业整顿状态,以抵抗日军入侵并寻求自保。
一开始,街面上除了齐天帮的米记粮行和神山帮的南街口餐馆以外,其他商铺大部分都坚决地服从潘本渊的号召,直接关门停业了。也有的商家虽然没有参与商会,但却对日本军队进城心里没底,看着其他商铺都关门了,也就都很自然地跟着关了门,想先观察一下再做打算。
就连邱继财也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着大家都不开门,也自然不愿意做这只出头之鸟,最终把米记粮行也顺便停业整顿了。
神山帮主马成魁并没有这样做,他自恃自己和日本黑龙会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认为别人不营业,是害怕日本人,而自己恰恰是有日本人罩着的。所以,他有恃无恐地继续营业,甚至觉得这段时间可以趁机多赚一些钱,日本人大老远地来,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神山帮的南街饭馆店铺名号就叫大南街饭馆,坐落在十字街口的南街东侧,门面朝西,和西街口的米记粮行遥相对应,只是米记粮行的门面朝南。
大南街饭馆是一幢木制的二层楼房,屋顶上铺设着棕色琉璃瓦的斜坡顶,挑檐很突出,下边悬挂着的风铃在微风中摇曳着,不停地叮铃铃作响。也许是房屋的时间久了,整个建筑的木质本色已经发黄发黑,显得陈旧不堪,门上的牌匾也是同色的木板,写着“大南街饭馆”五个黑色的篆体字。饭馆内部一楼摆着十几张八仙桌,二楼有五六间摆着圆桌的包房。总体面积不小,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在这里吃喝。
正像马成魁预想的一样,大南街饭馆门庭若市,生意确实很不错,进出饭店的人络绎不绝。楼下每扇窗户的护窗全部都支了起来,内外都可以互视。
马成魁悠闲地坐在二楼的阁楼上,右手捏着烟嘴,左手转动着两只超大的健身球,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楼下的大门和一排临街的窗户。他的两眼紧盯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显出得意的神情,为自己一家独秀而沾沾自喜。
马六子陪在神山帮主的身边,点头哈腰地说:“山爷真是英明!”
马成魁得意地笑笑说:“废话!这做生意就得要学会审时度势,那个叫什么潘四爷的晋商,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平州城的实际情况,还搞个什么商会,一天在那里瞎指挥,胡咧咧。咋呼咋呼一般人还行,可我山爷就不吃他那一套。这么好的赚钱机会,险些就被他耽误了。日本人来了咋啦?就不敢做生意了?日本人也得吃饭穿衣不是?”
马六子附和着说:“就是就是!那个潘四爷,还什么晋商领袖,早过时了。其实也就是个外乡人,外乡人毕竟是外乡人嘛,怎么能在这平州城里立旗杆?”
马成魁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狞笑着说:“日本人初来乍到,不懂行市,我们还可以趁机多赚点儿!”
马六子心领神会,一阵谄笑。
两人得意地看着楼下,刚好楼下紧靠外墙窗户的两张桌上的食客,也正在看着里里外外的人们,一边用餐一边议论纷纷,便静静地谛听着他们的对话。
紧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位上了年纪的食客,其中一位蓄着花白胡须的老者说:“这日本人来了,大家都不敢做生意了,整个街面上的铺子都关了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大南街饭馆,反而生意一下子热了起来。”
另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指指大堂内的人们说:“是啊!你快看看,都人满为患了,座位都不够用,以前可不是这样。”
旁边另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位年轻食客,一位浑身英气,手里端着酒杯,不苟言笑;另一位沉默寡言,低头只是吃菜,也不抬头搭腔;还有一位长得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快人快语地接茬说:“这就叫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花白胡须的老者看到有人接茬,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
旁边桌上的另外两名年轻人不动声色,那位尖嘴猴腮的食客急忙好奇地问道:“啥呀?”
花白胡须老者故作神秘地说:“这个饭馆可是神山帮自己的!”
尖嘴猴腮食客顿悟道:“是嘛?难怪他这么胆儿大。”
浑身英气的年轻人冷冷地说:“管他谁的,咱们吃咱们的。”
话音刚落,饭馆门口突然出现一片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材微胖的日本少佐小野,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小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直接冲进了饭馆。顿时,门里门外立刻布满了日本士兵,全都端着三八大枪,虎视眈眈地对着人们。
随后跟着一起进入饭馆的钱翻译朗声道:“各位平州城的老少爷们儿们!皇军现在要在这里用餐,已经把这里都包下了,请大家快速离开,别人麻烦!”
尖嘴猴腮食客立马站起来,不屑地说:“凭什么呀?我们吃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名日本兵一枪托砸到了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饭馆里的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有人骂骂咧咧,有人表情愤怒,众人都愤愤不平。一些胆小的食客纷纷起身,向外边涌去。
钱翻译对着大家高声解劝道:“诸位,就别再吵了!我也是一名中国人。这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一顿饭,丢了性命可真是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