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慕情绪有些激动，一直以来他承受着太多的别人注视的目光和追捧，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心高气傲起来，内心也不是想过传言那般，有朝一日，蔡氏一族能揭竿而起，彻底推翻那庸诺无能的周氏江山！
改朝换代！！！
旁人都说，蔡太后当政，所以蔡氏一族仗着外戚的身份壮大，更是日渐野心，可只有蔡氏族人身份尊贵者才能知晓，蔡氏一族的壮大，是和蔡太后无关的，全完是凭借着蔡氏宗族的本事，甚至……
蔡太后当朝执政的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帮助蔡氏一族成事，反倒是处处打压！
否则！
蔡家早就起势了！
还能轮得到他对周浩和高长乐行礼低头？
蔡慕的心里面不是不曾抱怨过蔡太后的抉择，但蔡慕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信任蔡太后，站在蔡太后的身后，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天生就要屈服周氏？
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蔡氏一族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何还要处处压制。
在面对蔡慕声声质问之下，
蔡太后莫名红了眼睛，垂着眸子避开了蔡慕赤诚的眼神，“慕儿，你的确很优秀。”
“可慕儿，这北燕天下到底是姓周的。”
这北燕的天下……
到底是姓周的……
蔡慕骤然打落蔡太后拉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的眼神的看着蔡太后，他以为蔡太后压制蔡家这么多年，是因为心中还另有所宏图大志，所以蔡慕甘心在蔡太后的身后，无条件的支持着蔡太后，哪怕不惜因为蔡太后这个姑母而数次劝慰自己的父亲和祖父叔父，同他们成了仇也在所不惜。
可到头来，他视为信仰一般的姑母，居然跟他说……
这个天下到底是姓周的？！？？
“姑母你……！！！”
蔡慕陡然睁大双眼，震撼的目光看着那坐在临床大炕旁，满目哀痛的蔡太后，好像……
这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蔡太后为何要这般做了。
“先帝那般对您，您却还想要替着他守候着江山，这样值吗？”
“值得吗？”
蔡慕连连后退数步，目光遥遥的望着蔡太后，或许父亲和叔父们的话是没错的，女人误事，太容易感情用事！
想要成大事，务必是要将这些感情抛开的，否则，成了拘束之后还如何成大器？
当年蔡太后十里红妆入宫，贵为皇后，可先帝却偏宠贵妃，那魏贵妃心肠狠毒，数次对蔡太后下手，好几次，蔡太后都是九死一生，差点没有挺过来。
而先帝却对魏贵妃的手段视若无睹，就连蔡太后的孩子不幸薨逝也无动于衷。
难道蔡太后不应该是最恨先帝薄情寡义的人吗？
难道蔡太后不是最应该想要看着北燕江山覆灭，看着周氏皇族被尽数赶下台来吗？
为何还要守着周氏江山，为何还要帮着周氏皇族！！！
此时此刻，蔡慕看着蔡太后的眼神很是陌生，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蔡太后一般。
蔡太后却微微的仰起头，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湿润忍了下去，冷眸目光的看着蔡慕，“既然你已经知道哀家的心思，那么日后，不光是你，还有你背后的父亲，叔父，也应当好生告诫。”
“只要哀家在位一天，便不允许这北燕江山改朝换代！”
蔡太后凤眸再度恢复威严，“明白了吗？”
“哈哈哈……”
“哈哈哈……”蔡慕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蔡太后那满目的威严，笑声凄凉，眼眶中滑落的眼泪落在脸上有些冰凉，随后，更是蓦地收回看着蔡太后那坚定的目光，哭笑着的从大殿之内跑了出去。
蔡太后垂眸，只觉得额头疼不已。
——
初阳宫内。
高长乐略微蹙着眉头，李劭和周浩亦是沉眸静立。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沉重。
“那蔡家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我们所看见的那样，想要斗败蔡家不是朝夕之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当真是叫人头疼无奈啊！”
一向成竹在胸的周浩，在提起来蔡家的时候，也不由得觉得叹息。
倘若蔡家要是像旁人那般，因为权势滔天就骄傲自大，做出种种出格之事也罢，那么也总是有着踪迹可寻，然后再趁机发难的！
可偏偏蔡家权势大是权势大，除却蔡慕是显露人前很是显眼之外，其他的那些蔡家老东西则是隐居在朝堂背后。
明眼人都知道蔡家的人只手遮天，都知道蔡家外戚独大，可若是想要抓到蔡家的把柄，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蔡慕说的对，蔡家成也在蔡宝川，败也蔡宝川。
若是没有蔡宝川，蔡家或许会崛起，但是崛起的速度断然是不会有这么快的，可若不是蔡宝川一力压制蔡家，怕是蔡家便不只是止步于此了！
“今日的行刺，是在挑衅蔡慕，但同时也是试探着蔡家的底线，可见，我们今日的成果，并不乐观。”
高长乐薄唇轻启，幽幽开口，“就连那个蔡慕本人，也是个中高手。”
这个世界上，哪有奉命去刺杀人的此刻，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逃走。
除非……
那些刺客本不是要行刺，只是为了查探虚实！
高长乐看似惊慌失措，吓得花容失色，可实际上却是在处处限制着蔡慕，更是在试探蔡慕的真实水平。
“怕是连阿劭想要和那蔡慕动起手来，都是要着实耗费一番力气的。”
高长乐目光闪了闪。
这样的人，即便是蔡家被定罪，想要抓住他也是要成为让人头疼的问题。
正在高长乐和周浩一筹莫展的时候，李劭看着忧心忡忡的两个人，轻声开口，打乱了周浩和高长乐的沉思，两个人的眼神目光齐齐的朝着李劭的身上望了过去。
“或许。”
“在旁人的眼中看来，蔡家犹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但是，蔡家的内部，却不一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谐顺遂的。”
李劭薄唇轻启，拧眉开口。
周浩和高长乐的眼神却是不自觉的亮了起来。
是啊！
她们怎么就没想到！
光想着如何从外面土崩瓦解蔡家的权势，却没想到，可以从内部下手的！
被李劭这么一提醒，周浩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其实，太后娘娘和蔡家现任当家的家主不和。”
高长乐微微迟疑了一瞬间，“可若是从太后的身上下手的话，会不会……”
会不会让蔡太后受到伤害？
会不会让周浩心疼？
“无碍。”
“既然只能这样做，才能夺回该得到的东西，必要的牺牲是一定要有的。”
周浩目光有些悠远，在说起来这句话的时候，唇角也是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苦笑，“她那样刚烈执拗的性子，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才好了。”
蔡宝川生的极美。
当年蔡家嫡女容动晋阳，诸国当中求娶的王孙贵胄从蔡家的门槛排到了晋阳城外也不夸张，可谁知道，居然会最后选了个北燕皇帝这个病秧子的身上。
可蔡宝川的柔弱绝美，只是看起来这般。
实则，若是接触的久了，便能知道她骨子里面是个倔强的不行，又执拗的不行的人！
周浩真的担心蔡宝川会走了极端。
“倒也不会。”
似乎看懂了周浩的心思和落寞，一向不喜多言的李劭竟然再度开口，“有些时候，只是看起来伤害了她，然而，将她保护在你自己的羽翼之下，才是当真的为她着想。”
“而后，你可以有着无尽漫长的岁月，去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李劭说话的时候，眉心微微的拧着，看得出来他是在认真思考着的，“趁着现在时局还是在你所能掌控的时候，便直接出手吧。”
“不然，等着蔡家真的犯上作乱之时，便是九皇子想要保，怕也是保不住了！”
蔡太后一直挡在周家和蔡家当中，不管是蔡家当政还是周家当政，怕是对蔡太后来说，无疑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然而……
要是周浩率先动手，那么便是相当于掌控了主动权，蔡宝川便不用死了。
“倒不如主动出击，占尽了先机，等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便是旁人心中有着异议，也是不能如何了。”
李劭是默默的将时局分析了一番，随后才这般开口建议，只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可是在说完话之后，却见到周浩和高长乐两个人竟然齐齐的变了脸色。
“怎么了？”
李劭有些奇怪。
难道自己说的不对吗？
就算是不对的话，那也不必用这种匪夷所思，还带着些许震惊的眼神，周浩垂着眸，悄然的退下，而一旁的高长乐，却早已经在李劭开口说出来这般话的时候，早已经泪眼婆娑。
其实现在的蔡宝川和前世的高长乐，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的处境是一样的。
都是不容于世的女子执政，掌握着朝中大权不肯外放，可是却没有自己登基为帝的心思，只是想着一心要守护着江山，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而守护，为了谁而守护。
她们的背后，有着很多人拥护，当然，也得罪了很多人，朝堂的气氛箭弩拔张，内忧外患，早有群臣不满，想着要废黜，可最后，却都是被李劭和周浩用着一样的方式夺了权。
她当前世的李劭拥护新帝是因为对自己心灰意冷，也不想再看着自己祸及大魏江山，又为了成全自己多年的复仇的心思，所以才会背着自己做出了诸多的事情，可是没想到……
从一开始，李劭心里面所思所想的，都只是要保护她。
仅此而已。
他从来都没有怪过自己的恣意妄为。
更从来都没为了心中的仇恨而选择放弃自己。
高长乐突然心中生出诸多的悔意，倘若前世的时候她在李劭逼宫夺位的时候没有做的那么决绝，而是选择答应成为李劭的对食，是不是……他们两个之间就还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是不是她们两个前世就能解开心结，抛开芥蒂，义无反顾的在一起了？
倘若……
倘若她自尽在合欢宫中，没能重生呢？
高长乐不敢想，只觉得眼眶中的泪水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的向下流淌，顷刻之间便已经湿了脸颊，高长乐所想到的事情，周浩自然也是知晓的。
当初听闻大魏摄政长公主自尽的时候周浩还曾经落寞了好一阵，感叹可怜。
如今在同时间听见李劭的心中所想的时候，便很是识趣儿的知道要给李劭和高长乐独处的机会。
如果说，前世的高长乐和李劭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重重误会和两个人的心结，那么……从知晓李劭的真实心意的这一刻开始，便才是这两个人之间再也没了任何的隔阂和秘密！
“长乐，怎么了？”
李劭不解的看着高长乐，总觉得高长乐和周浩之间是有着什么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但仔细的想了想，却是又想不到到底是什么秘密。
高长乐缓步上前，氲了一层水雾的星眸看着李劭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可是她却忍不住伸出了手，在李劭那棱角分明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纤细修长的手中触碰着他的眉宇，鼻梁，薄唇……
近距离的感受着李劭的真切，随后恍若隔世一般的开口，“阿劭，你说，倘若有一天我成了蔡太后，也是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候，一面是和天下人为敌站在我的身后，一面是帮着天下人灭了我，你当如何选择？”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的一个问题。”
前世就想问的一个问题。
只不过没有开口的机会，也低不下头，舍弃不得脸面。
闻言，李劭脸上的表情很是郑重，剑眉紧蹙也是在认真的思考。
不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而是将感情和现实放在一起，权衡之后才给了高长乐心里面最真实的回答。
李劭默然的笑了，剑眉星目之间目光明亮，反手紧紧的将高长乐揽在怀中，“自然是，山河为妆。”
聘星河为礼，揽山河为妆。
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为敌，我亦愿意护你锦绣河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