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如白昼的结界不见了,大火不见了,司徒琴越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我心中,再无阿离。”
白衡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安静的躺在阿离的怀里,就像她说的那样,心中再无阿离,犹自沉睡。
他是该笑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想十分害怕?
阿离不知所措的抱着白衡,手剧烈的抖了起来,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靠在白衡鼻端。
柔软的呼吸扑在指尖,阿离松了口气。
呼,还好,那里还有白衡微弱的呼吸。
阿离握着白衡的手,心里很复杂。
他是该笑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想流泪?
阿离低头向怀里看去,她的眉毛还像往常那样好看,安心的舒展着,没有一点愁事的样子。她的脸上还有血迹未干,慢慢顺着嘴角下滑。
她该恨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却一点怨都没有?
阿离不解的看着白衡,静静的一直看着。
当真是,再无阿离了么?
阿离就这样抱着白衡沉静,忽然提不起任何兴趣了。似乎,那千方百计算计着要夺回的魂魄也不那么重要了。
阿离深深的看着白衡半晌,最后将白衡放在地下躺平,转身看向那高高耸立的暮朝塔。
为你,我付出这般大的带价,那我就定要取回你。
阿离抬起双手,呈鹰爪状,隔空捏着暮朝塔,暗暗发力。
只听,哐,空——
暮朝塔的中间被捏碎了,拦腰折断。上半部分没了支撑轰然倒下,下半部还在原地亘留。
阿离一步步走向暮朝塔,面无表情。
抬手挥袖间,黑衣飒飒,暮朝塔被一阵狷狂的巨风掀起,飞在了空中。随后,十分剧烈的一声响,下半部的暮朝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砸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天空,变成了古铜色。
很寂静。
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忽然!
阴风一阵,随即一道黑烟猛然破土而出,窜上在空中,罩在阿离上空。远远看去,就像是阿离的影子一般,如此的嗜血危险。
然后轻轻巧巧的嗖一声,黑烟倏然钻进阿离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终于,完整了。
阿离需要将魂魄容纳完美,遂盘膝坐在他打开的墨莲上,静静调息。
而墨莲之下的白衡,在刚刚阿离掀飞暮朝塔之时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身体很痛,呼吸都会痛。她保持着側卧在地的姿势,缓了缓,慢慢爬起身,摸了摸胸口,试图缓过气来。
忽觉掌下胸口处起伏冰凉,白衡愣了愣,空洞的眼猛然聚焦,亮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调息的阿离,阿离此刻正聚精会神的调息,没空搭理白衡。白衡慢慢的向司徒琴越爬去,她的身体没有太多的力气,只能在地上蹭行,血染的白衣霎时满是尘土。顾不得被划破的双手,泥土呛进了嘴巴,她缓慢而执着的匍匐前进。
终于,她握住了司徒琴越的手。
还好,还好。
半晌过后。
白衡欣慰的笑了起来,倒在了司徒琴越的身旁,脸对着脸。一手相牵,一手轻轻落在司徒琴越的脸上,一滴泪落了下来。
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依旧清冷如月。
只是白衡知道,这个人不会这样再次醒来。
但是白衡相信,他会再次想来。
半空之中,成功融合了灵魂的阿离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到白衡安安静静的躺在司徒琴越的旁边,十指紧扣,温柔的看着司徒琴越,就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猛然怒火中烧,阿离不可遏止的嫉妒了起来。是的,嫉妒,他嫉妒他们二人之间别人无法插足的情比金坚,嫉妒的发了狂。
阿离跃下墨莲,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捞起了白衡,阴冷的看着她:“他都死了,你还不肯死心么?”
“对你而言是那样的,对我而言他永远活着。”白衡淡淡的看着阿离,淡淡的说。
阿离感觉到了白衡前所未有的无视。
那种无恨无爱的感觉,让阿离险些撕碎眼前这个轻轻一捏就会死掉的人。
“你,是要跟我作对么?”阿离美丽的眼中微光闪过,凝做寒冰。
“没有。”白衡垂下了眼眸。
“很好。”阿离弯起了唇,捏起白衡的下巴,美丽的脸庞靠近白衡:“现在,让我来想想怎么处理你。”
白衡皱起眉,看着阿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白衡渐渐地眉头松开,双瞳明净如溪水澈澈。
“你要杀我?”白衡低声问道。
她并没有可以表现的柔弱,但是阿离却觉得白衡现在楚楚可怜到了极致,惹人怜爱。
阿离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白衡,心软了软。
白衡,你想活么?
“生死取决于你。”阿离摸着白衡的脸庞,擦去干涸的血迹,温柔的说:“你想怎么样,小白?”
白衡黑白分明的眼看着阿离,坚定的说:“我要活。”
阿离看着白衡不语。
“给我十年时间,阿离。”
阿离乍然在白衡的口中听到久违的“阿离”两字,心中一震,竟悄悄窃喜了起来。
她还肯叫我阿离!
笑容乍然浮现,阿离笑得很美,还是那倾国倾城的模样。
“你要十年时间做什么?”阿离问。
白衡眉头一冷,轻轻吐出几个字:“打败你。”
笑容蓦然不见,阿离冷了眉眼。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阿离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衡。
白衡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十分虚弱的样子:“那就随你。但,我从这辈子开始,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不会原谅你。”
“你知道我未必在乎这些。”阿离冷眉冷眼的看着白衡,冰凉的贴在白衡的耳旁。
白衡触觉现在十分迟钝,但依旧能感觉到那里呼出来的气息是多么的寒凉。
白衡以前就在好奇,为什么阿离会像个冷美人一样,手脚冰凉,呼吸也很凉。她曾经天真的以为,阿离是因为得了病,所以才会这么凉。
直到现在,白衡才知道,因为阿离是魔尊,魔尊的功法本就是属寒凉。
白衡轻轻一笑,缓缓地眨了眨眼,认真的看着阿离:“回答我几个问题,不然我死不瞑目。”
乍然听到死不瞑目几个字,阿离的心忽然难受了起来。这种难受,就像是心脏被猛然扯住了,然后猛然松开,浸在冰水里。
不至于死,但是也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
阿离摸了摸胸口,低头看向白衡:“你说。”
阿离冰凉的发丝落在白衡脸上,白衡费力的拨开,红唇微启:“一开始,我们为何会那样的相遇?”
阿离勾唇一笑,将白衡拦腰抱起:“因为我好奇墨吟的药,也想顺手除掉墨吟的药。”
“为何未除?”白衡问道。
“因为,觉得有趣。”
“你的病,是什么?”
阿离愣了愣,心里有些暖,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身体里呐喊:她绝不是在关心你。
心里一凉。
“暮朝塔下的魂魄。”阿离老实地说。
虽然早就隐隐猜测到阿离的病是什么,但是真正听到阿离亲口说又是另一个感觉。
后悔,愤怒。
为什么当初不再警觉一些,为什么当初没再多问几句?
白衡轻嗤一笑,自嘲:“我真是个白痴。”
阿离沉默。
白衡再问:“前往神女峰的是你?”
“是。”
“陪我去北尹,你有何图谋?”
阿离看着白衡,眼中的波光白衡看不懂。似乎是漆黑的夜空中,不知被谁燃放的烟花五色斑斓,倒映在水中,照亮水底。
“总觉得,我该出现了。”阿离犹豫着说。
白衡觉得阿离有些奇怪,但是哪里怪又说不出,索性就不再纠结于这些事情,继续问道:“你,折兰的故事,你...”
白衡忽然不知道怎么问这句话,皱起了眉。
阿离抬手扶平白衡的眉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他顿了顿,缓缓道:“我确实毁了容,然后吃了忘忧蛊。你看到的,是我易容成我自己的模样。后来容貌恢复了,我又易容成了毁容时我的样子。”
“你是如何恢复的,难道是...”白衡心惊,“慈生?”
阿离点点头。
白衡真的是震惊了,所有的发展都在阿离的掌控之中,月下绽放的昙花,圣昙,白衡被关进圣昙,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在阿离的掌握之中么?
白衡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对阿离来说恰好可以顺水推舟的“好事”。
“我再没有问题了,其他的问题我都不需要再去问了。”白衡低头莞尔一笑,没有什么生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离忽然就心痛了起来。
他的手剧烈的抖动了起来,险些将白衡直接抛下。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阿离紧紧抱住了白衡,咬着牙忍下了这心痛。
这心痛来的又急又促,好像是因为魂魄刚刚归体引发的。奇怪了,为什么会在这时开始疼。
天空不知何时变回了原本的颜色,而那漆黑的空中乌云密布,星月不见。
白衡眼角一亮,她凝神看去。
是沧澜山的人!
心狂跳了起来。
终于来人了。
那么,还有希望!
白衡扭头看向那倒在地上,满身鲜血淋漓的白衣男子,咬紧牙关。
我不会放弃。
而显然,阿离也看到了那空中御剑而来的沧澜山之人。阿离估量了一下彼此实力。
他们体力充沛,而我方损失严重。
不宜硬碰硬。
只是...
他低头看向怀里本已濒死而眼中无光的白衡,此刻竟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
他完全可以一手捏死白衡,然后快速逃离。
但是,阿离将白衡轻轻放下了。
他看着白衡,眼中睡莲幽幽。
“小白,我给你十年。”
然后蓦然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