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为我准备了药浴，待我沐浴后又陪我说了会话才离开。之前我在谷中的半年，她对我一直十分温柔，但却从不和我亲近，大约那时她并不想我知道那些沉重的往事，尤其是关于自己的至亲之人。
待青姨走后，天色已近黄昏，我披了件披风，向忘尘谷北边的一道山崖走去。那山崖上有一个小小的石台，台上终日有清风吹过，是个适合用来整理思绪的地方。
一路上很多往事纷至沓来，又竞相消散。等我走到石台上，山风一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背靠着山崖坐了下来。
过不多久，我听见了脚步声。我抬起头，就看到孤竹站在石台旁，静静地看着石台外。我愣了片刻，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边。
石台下云雾翻涌，青山隐没，衣衫被山风鼓起如同飞鸟的翅膀。可惜我不是飞鸟，只能在人世间跋涉。
过了很久，孤竹这才开口：“据说佛家有句话，叫‘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你何苦如此执着于仇恨呢？”
“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我重复着这句话，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这句话的人成了佛，可我只是凡人；信这句话的人入了空门，而我活在红尘。”
他问道：“所以，非去楚国不可？”
“嗯。”我点点头，“我知道越是抓住过往不放，就越是会发现更多更加残酷的事。可是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想去追寻真相。何况，现在的我除了去报仇，我也想不到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孤竹直视我的眼睛，问道：“寻求真相，报仇，这真的是你此行的原因？”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原因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此刻我想要这么做，就够了。我确实喜欢把事情看得透彻，但这一次我只想装装糊涂。”
孤竹轻叹一声：“我并不是要劝你。我也曾走过同样的路，知道心之执念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可解。”
我不禁想要问问他，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样被死亡笼罩的过往。但我终究什么都问不出口，他的眼里已看不到任何过往的痕迹，却不知那藏在心里的伤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时光抚平。
第二日一早，我便送孤竹离开了忘尘谷。我本来还在想如何劝他不要和我一起去楚国，却没想到他主动提出要先回姜国阜都去。
送他到谷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我此去楚国已是将生死看淡，今日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我欠他的，也许只能来生再还了，如果真的存在来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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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我才出发去临州。
我在谷中休养了差不多半年，这一次谷主教给了我一种比影华幻影更加美丽的东西。不过，我没有打算用来对付李观，那是留来对付孟历的。
到达临州后，我特地找了一处鱼龙混杂的巷子里住了下来，开始仔细策划接下来的行动。
我知道要刺杀李观并不容易，像之前一样晚上直接进入郑国公府肯定是不行的，位于边防重地的临州大将军府的防卫，和位于都城内的郑国公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这里不论白天黑夜都会在暗中布置大量的弓弩手，这恰好是血影之术的克星。
终于在半个月后，我借着年关将近府中缺人的时机，成功地混了进去，成为了最低等的婢女，虽然活动范围仅限于后院的一个角落——浣衣房，但也是成功的第一步。
我在这里出生，度过了生命里最无忧无虑的十年。然后，我坐上前往云城的马车，一别十年。十年后我终于归来，却只能以一个低等婢女的身份才能走进来，而此刻我唯一能够出入的浣衣房，十年前我从未踏足过。
每日白天我都有做不完的活，晚上也不敢随意走动，之后的半个月我几乎一无所获，仍然没能摸清府中的防备情况。但幸好很快就有了转机。上元节恰好是李观正妻的整寿辰，府中准备大操大办，别处的人手不够，我便被调到了其他地方，府中防备虽没有松懈，但和平时相比我多少有了一些探查的机会。如此一来，摸清这里的防备情况就不算太难，至少这里曾是我的家。
我将下手的日子定在了上元节的那日。早起我便装病起不了床，其他婢女见我如此，只好让我独自休息，纷纷去准备今日的宴会去了。待众人走后，我悄悄出了房间。少了我，她们今日必将更加忙碌，估计没有时间再回到住的这边，万一回来也停不了多久，见我不在只会当我去了茅房之类的。
我特地换了一条平时没什么人走的路，来到正房李观的房间附近躲了起来。今日白天李观忙着接待客人，估计要很晚才能回到这里，所以此刻这边守卫松懈不少，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前院一整天都极其热闹，到了二更方听见李观回来的声音。我之前就听府中的婢女们说过，李观虽然娶了几房妻妾，却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住，尤其是这种节日更是喜欢一到二更就回来独自饮酒，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又等了约莫一两个时辰，看到房间内的灯火熄灭，这才使用血影之术。很快便听到各个角落里有人倒地的声音，确定四周没有动静后，我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悄悄来到了李观的门前。
影馨的香味顺着门窗的缝隙一点点渗入房间内，我等了片刻，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内听不到任何动静，我叫了声“将军”，里面也没有人应声，我这才慢慢推开了门。
我转身将门关好，绕过屏风慢慢向里面走去。今日窗外的月光甚好，房间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晰。我转过屏风，就看到李观站在床前，一手执剑，一手用衣袖捂住口鼻。
我惊得后退一步，刹那间已经是一身冷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