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姜帝喝完药之后，我刚要退出去，就看到宣碧梧走了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穿着朝服的官员。

宣碧梧跪下说道：“儿臣已经查出，父皇此次病势加重，是因为有人在服用的药中下了慢性毒药。而这个人，就是太子。”

姜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道：“碧梧，你觉得应该如何？”

宣碧梧似乎是没有料到姜帝会有此一问，顿了顿答道：“儿臣觉得，应当依律处置。当然，一切还要由父皇来裁夺。”

“朕来裁夺？”姜帝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宣碧梧的身上，声音里带着疲惫，“将太子禁足，着廷尉彻查此事。”

“谋害君父的重罪，只是禁足未免……”宣碧梧显然对姜帝的决定并不满意。

“朕已经亲手杀了一个儿子了。”那一瞬间，姜帝像是突然苍老了很多。

宣碧梧听了这句话立刻跪了下来：“儿臣遵旨。”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儿臣还有一事，太子妃昨日才嫁入东宫，想来与此事并无干系……”

“那就暂且待在宫里吧。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姜帝说道。

众人离开后，姜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我道：“是不是觉得委屈？”

“儿臣不敢。”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身为太子妃的自觉。

姜帝说道：“是我对不起恪儿。他聪明，有才能，只是有时候心狠了些，可是如今想来，做一个帝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顺着他的话说：“殿下定是一时糊涂，父皇不要伤心。”

姜帝看着我道：“连你也认为是太子下的毒？”

我突然怔住，是啊，姜帝用的药向来都是宣碧梧准备的，宣恪岂能轻易下毒。何况宣恪如果要下毒早就下了，如今姜帝已经快要死了，宣恪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可是除了宣恪，还会有谁给姜帝下毒？

此时有宫人匆匆忙忙地进来，跪下急切地禀报道：“陛……陛下，不好了，太……太子殿下带兵围住了皇城。”

姜帝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宫人，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宣碧梧和宣恪，终于到了撕下面具一决生死的时候。

宣碧梧倒也真是有破斧沉舟的勇气，诬陷宣恪下毒，成功固然好，可以直接除去宣恪，即使不成功，也可以逼反宣恪，然后名正言顺地交手。

姜帝看着我说道：“年纪轻轻，竟也和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一样淡定，真是难得啊。”

“儿臣不能左右结果，所以只能在这里等待。”我说。

我曾对云归说过，成败生死我都在这里，如今我便在这里等待一个结局，我和他的结局，他若成功，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若失败，我便陪他去死，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除了生死相随的坚决，还有一点点消极混杂其中，就好像拼命转动船舵，也没有办法将船扳回正确的航道，那就索性放开手，看它是在漩涡中沉没，还是在几个颠簸之后反而被风带回正确的方向。

姜帝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姻缘上头，总是这般坎坷。”

总是？我心里陡然一惊。

“你们的事，碧梧都告诉我了。碧梧对楚云归的感情我看得出来，上一代的恩怨我也就不想再追究了。”姜帝露出一个笑容来，“未来的路是你们自己的，姜国的命运也在你们肩上，一切都随你们去吧。”

看来二哥说的没错，姜帝果然会为了宣碧梧而放过我们。可是，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完全心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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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宫外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云归此刻，是不是已是剑锋染血了呢？可是，我还是无法陪着他，我只能在这里等待。

掌灯时分，宣碧梧来看望姜帝。进门的刹那，她的身上隐约带着肃杀之气，让我看得心头一凛。

宣碧梧走到姜帝的床边，放柔了声音说道：“父皇，儿臣伺候您服药吧。”

姜帝睁开眼，看着笑意温柔的女儿，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

“外面的事楚云归会处理好的，女儿会在宫里陪着您，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宣碧梧道。

姜帝把宣碧梧递过来的药推开：“恪儿若是死在你手里，是他的命。反过来，也是你的命。父皇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出去吧，父皇累了。”

宣碧梧微微变了脸色，放下药碗抓住了姜帝的手：“父皇，您不要女儿了吗？”

姜帝推开了宣碧梧的手，道：“碧梧，你大了，也知道你自己要的是什么了，那就自己去争取吧。父皇老了，也快死了，懒得再去管这些事了。”

宣碧梧却拉住姜帝的手臂不肯放：“父皇……”

姜帝这一次没有推开她，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道：“药中的毒，你以为父皇完全不知道吗？”

我早该想到，此时给姜帝下毒，获益最大的正是宣碧梧。只要借此事除去宣恪，皇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我对她早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却没想到她竟狠辣至此，对于自己的父亲都能下得去手。

宣碧梧收回手，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她脸上原本焦急的表情已经退了下去，就像一点点撕下面具一般，迅速换成了另一张脸——目光伶俐冰冷，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自从宣逸死后，我见到她时，她便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

此时，她便用这种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母后死的时候您说会好好保护我们，可是小逸死后我就明白了，我们其实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这就是你弑父弑君的理由？逸儿的死，难道朕这个做父亲的不悲痛？宣凌已经偿命，你还要如何？”姜帝脸色发青，每一句都是质问。

宣碧梧看着姜帝道：“真正害死他的人不是宣凌。”

姜帝道：“朕知道你要说谁，那些证据并不能……”

宣碧梧打断他道：“我不需要看证据，我只看这件事的结果。无论宣恪是曾和宣凌合谋，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收渔利，结果都没有变化，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不是吗？”

宣碧梧说到这里，目光直直地盯着姜帝，“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宣恪和宣凌想要我和小逸的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什么稀奇？可是小逸的死，真正的根源却是父皇您，他是被您害死的。他才十几岁，还那样年轻……”

姜帝捶床怒道：“你……你……咳咳……”一句话没说完，他已经是喘作一团。

宣碧梧只是沉默地看着姜帝，那目光里已经不仅仅是冰冷，还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