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些年，蓦然顿足，回首往事前尘，身边竟空无一人，皆随时光隙里溜走，转瞬即逝。

奚羽见郑仙芝师伯陷入回忆，面容似乎更苍老了一些，在旁静静的，没有作声。

老人仰望苍穹，良久，才慢慢收回目光，低垂下眼睑，嘴角一动，道：“如今天下共识，修行境界共统分为六个层次，神泉、奇经、九窍、还丹、元婴、紫府。”

“你若想脱离与凡胎俱来的地缚，飞举腾云，便需潜心刻苦修炼，早一日登堂入室，就早一日得偿所愿。我这就传你本派入门心法，你好生体悟。”老人伸手抚他天灵，默默念诀，掌心中有团柔和白芒显现，轻一拍下，奚羽便觉脑中多了什么东西，霎时心领神会。

奚羽闭着眼，慢慢感知着脑海里多出的东西，那是一套并不甚晦涩艰深的基础要诀，只千余字左右，但他初窥门径，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对方不传六耳的经验和体会，用尽了心力，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恍恍惚惚，才堪堪消化。

修行是一个极尽艰难的过程，尤其是像奚羽这样初次闻道的后生，这些日后无疑将成为一笔颇为宝贵的财富，可以避免其少走很多弯路。有时候，这些弯路是以百年计，耽误了最好的时辰，故而机缘巧合下走上仙途的山泽野修往往在踏出第一步后便难有寸进，苦不堪言，成就极其有限，除非命中另有转机，否则难与有名师点化的正派门生一较高低。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郑仙芝老人待他睁开双眼，神情温和，问道：“你感觉如何？”

“好……前所未有的好。”

奚羽眼瞳雪亮，若有所悟，心中跃奋，溢于言表。

郑仙芝脸色一肃，严声道：“另有一事，我不得不告知于你，本门心诀比之古天宫的传世圣典虽有不及，但亦是祖宗之法，乃我神木立派千余年来的根基所在，耗经历代先师前贤千锤百炼，绝无差错疑义，精深玄妙，是初踏仙路的不二法门，邪魔妖人，旁教散修，多有窥探心思。你需立下重誓，学成之后，若非本门弟子，切忌不能外传。”

奚羽允诺称是，小小脸庞露出坚决之意，举指道：“是。苍天为证，弟子奚羽若他日泄露神木门秘法，必遭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郑仙芝面容稍缓，接下来，老人又与奚羽说了修行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最后正色道：“孩子，最后一件事，你要紧紧牢记，修行一道重在各人的资质悟性，不过即便是资质差些也不打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坚持不懈，刻苦恒心，比别人多花上个水磨工夫，勤勉做舟，便是再难，也是能修成的。

你不要小看了这些基础修行，万丈高楼亦不是平地升起，需要打固地基，日后方能有所展望，切莫不可慢待，尤其是本门心法贵在循序渐进，脚踏实地。若一昧贪功冒进，只怕贪心不足蛇吞象，反受其祸。”

奚羽悚然一惊，忙连声道：“好，郑师伯，弟子自当谨记。”

郑仙芝点了点头，道：“常言道，欲速则不达。譬如邪魔歪道，异端诡术，欲求不满皆欲求速成之法，乃是舍本逐末，皆落了下乘，他日必遭天谴，可怜复可悲。此中凶险，你务必小心，万不可迷失本性。”

奚羽再点头，老人摸了一下少年的头发，眼神慈祥，勉励道：“研习我门正法，自然无此后顾之忧。但成与不成，还得靠你自己加倍努力，我相信，假以时日，你未尝不可有所应获。”

“好，天色不早，今日先到这里。我走之后，你自行修炼，我会时常来抽查你的功课，若有不明之处，尽管问我，知道了吗？”郑仙芝老人微笑起身，飒然而去，身影消失前，云中远远传来一句：“我期待你与我把手同游青冥的那天。”

奚羽用力点头。

他好半晌才收回目光，终于得偿夙愿，一颗心雀跃欢喜，手里捏着一个扁扁的小布袋，那是郑师伯临行前赠给他的小玩意，留言道：“此乃储物袋，又称百宝囊，纳须弥于芥子，可以存放不少物品，你且收好。”

时光不觉过去，转眼已近黄昏，投下霞光万缕。

山中暮鼓响起，雾霭灵犀般散去。

正值春夏之交，藜峰上除横生的蔓草外，还有很多无由来的坑洼凹陷之处，满目疮痍，傍晚时分，无数飞蚂蚁从中沐光而起。

……

奚羽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坐在床上细瞧手里的储物袋，淡黄色的小袋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凡之处，毫无头绪无从着手之下，只好按最笨的方法，拿起小袋朝下倒，抖了抖，顿时叮叮当当有十数个小瓷瓶掉了下来，还有一双新纳的布鞋。

奚羽先没看那些小瓷瓶，而是把那双新鞋率先放到了怀里，低头瞥了眼自己脚上那只略显寒酸的粗布鞋，心里温暖。

他远道而来，途中不知穿烂了多少鞋子，脚上这双已是最后一双，当时采药换来的碎银换了身行头和甘薯便已捉襟见肘，所以就算破洞漏了大脚趾，也只能将就穿着让人见笑，实在是换无可换。

没想到郑师伯连这一点都看在眼里，暗暗记下了，怕伤了少年的自尊，却没有当面给他。

奚羽心里暗暗起誓，往后必定用功修行，以报答恩情。

他把新鞋珍而重之的收起，旧鞋也没有打算扔掉，颇有点舍不得，日子过得清苦惯了，倒没忘本，盘算着隔天下山可以向人打听哪里有针线，缝缝补补还可以再撑很久。

这时，奚羽才转头看向小瓷瓶，不过寸许高，大小正合一掌，握在手里颇为莹润。

他拿起一个打开瓶盖，闭上只眼往内一瞄，里头是碧绿色的液体，凑到鼻子下，登时一股幽幽的清香冒了出来，提神醒脑，十分神奇，隐约有种草叶的芬芳。

奚羽想来这一定是传说中的琼浆玉液了，赶忙盖紧了塞子，防止芳香外泄，不敢擅自服用，看了一会后，又将这些瓷瓶依次放入了储物袋里。

说来也奇怪，不过半手大的小布囊竟然能容纳这么多东西，从外来看也没有鼓鼓囊囊的样子，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往腰上一挂便可以随身携带，相当轻便，端的是一件仙家法宝。

不过如今他没有真元驱使，只能塞进一些小物件，其中剩余的无穷妙用看来还得慢慢摸索，饶是如此，奚羽仍然爱不释手，翻来覆去把玩了很久才贴身藏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