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你倒是猜对了,我正是魔道中人不假!并且也确实不出身你口中这叫作魏地的弹丸小国,亦是第一次踏足东土。”
就在这时,灰衣人忽然别过头来,目光有意无意在奚羽藏身的岩壁处逡巡而过,扫上一眼,便不再关注。
他继续道:“十余年前我来到此偏远之地,便发现这里的修仙界式微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简直如同风中残烛,能存续至今真是个奇迹。等我花上一段时间接触过之后,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原因全都出在你们这些自诩玄门正宗,实则鼠目寸光的修真小派身上,没芝麻点大,一个个敝帚自珍,循规蹈矩。”
说到这里,灰衣人的目光转向对面的陈风,面露嗤笑道:“就拿你们神木门举例,闭目塞听,固步自封,一潭死水也似,无处不透着一股子沉沉衰气,最是迂腐冥顽不过,根本不接纳外人。说起来为了混进来,颇耗费了我一番心思。”
“你所谓的煞费苦心,就是掳走我外院弟子,酷刑生剥活人,炼制你那画皮邪物吗?!”陈风戟指怒喝,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等心术不正的邪魔歪道,他日必定不得好死!”
“我乃魔门中人,心术正那才是嫌自己命太长。”
灰衣人冷淡回答,反问道:“你表面装着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口口声声要除我卫道,还找一大堆借口,不过只是想粉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嫌虚伪吗?实际上外院记名弟子庸庸碌碌,和圈养的猪狗有什么两样,他们的死活与高居内阁、风光无限的你何干,你又几时会过问了?”
“在你心中,外院猪狗纵是死上再多只,分量又怎及得上那位你亲眼从小看着长大的廖师弟?即便他一直在欺骗你,是别有用心的奸细,你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想手刃凶手替他报仇的吧。”
“否则也不会苦苦搜集线索,孤身一人甘冒奇险追查到这里,眼下更是落到这般田地。”
灰衣人的眼光仿佛能够洞察人心,陈风的身子陡然剧震,瞳仁一阵摇晃,脸上登时没了血色。
良久,他方才平静下来,望着灰衣人,犹豫了一会 ,涩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与此同时,奚羽也在偷看灰衣人,自从修行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异国别派的修士,更遑论还是被向来视若洪水猛兽的魔道门生,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明晓在对方外院灰衫下,还穿着一层他人之皮的心理作祟,那张脸庞僵硬而木讷,做出来的表情也格外的诡异万分,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显得尤为阴森怕人。
灰衣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道:“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认为自己今天还能有命活着离开这里吗?”
“不过是发发善心,让你好歹做个明白鬼,仅此而已。”
他的真面目始终覆盖在那张蜡黄浮肿的脸皮下,两片唇瓣开合,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没有谁是自愿诞生到人世的,来时如此,至少去的时候,不要也不明不白。”
“放心,你很快就会和你的廖师弟在地下重逢。这是我的承诺,也是赐予你的——慈悲。”
“我呸!邪魔之人,也配谈什么慈悲!”陈风刀眉倒竖,虎吼一声,断然道:“纵然你我实力相当,那又如何,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话音甫落,他脐下三寸之地有点点光辉漾出,霎时流转全身,体表闪烁着近乎玉石般的光泽,身形瞬息暴闪出去,像是一根离弦的箭羽,迅捷到了极致。
“莽夫之勇。”
不见灰衣人有什么动作,冷冷哼了一声,他的身躯就陡然往后横移半丈,然后手掌拍地,维持着盘坐的姿势,飘离升空,接着十指交叉,于胸前飞速掐诀,打出一道沉郁的乌光。
在那乌光即将临身之际,陈风的下丹田光华潮涌,从他的神泉当中飞出一口小巧的莹色飞剑,不过寸许来长,但却灿灿生辉,滴溜溜凌空一转,怡然不惧地迎上那道乌光。
“啵。”
两者针尖对麦芒,流星撞月般轰然碰撞,却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纠缠在一块,竟再难分开。
一时之间,乌气如缕不绝,向前侵略似火,那口莹光闪闪的飞剑仿若有灵,知是遇上了平生劲敌,收回神辉,凝练于剑尖一点,全力抵抗,两边相持不下。
而一旁两人也不闲着,腾空掠起,纷纷各施法术,倏来忽往,斗作一团,出手间竟隐约挟带风雷之声。
随着时间推移,陈风的心头愈发骇异,本以为他先前是占了躲在暗处无耻偷袭的便宜,自己一时不慎,才中了一连串的埋伏,导致受了内伤。
但如今才发现事实绝非如此,对于灰衣人所说曾开辟过神泉一事,已然信了六成,如若不然,凭对方崭露出来至多不过基础玄法八、九层的修为,又怎能令他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泉修士陷入苦战。
要知道,神泉以下皆凡俗,唯有开辟出自身命泉,我命由我不由天,才算真正伊始踏上了修仙的道路。
即便是自己师门代代相传,号称南域开辟神泉最上乘功法之一的长春诀,修炼到十全十美之境,只要未能迈出那逆天改命的关键一步,都永远难以相提并论。
一名刚突破不久的神泉修士,可轻而易举地信手捏死一群像这样的人,不会比踩死一堆蚂蚁困难多少,便如一个脱离母体脐带未剪的初生婴儿和一个骨骼精壮、气血充盈的大人,无法同日而语。
至于什么越境战斗,那就更是痴人说梦,此为当今天下共识!
这灰衫之人不清楚由于什么原因,跌落下了神泉境界,不出意外,想来和他身上这张邪恶的画皮有关,但却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神泉修士的特性。
且,魔道之人正如传言那样极端善战,无所不用其极,所修法门也十分阴诡霸道,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自身的神木正统玄法竟有种处处被遏制住的感觉,加之悍不畏死,几近是压着自己打。
在其暴雨疾风的抢攻下,陈风觉得自己有如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机,喘不上气来,逼迫得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却还是落入下风。
本来调动全身精气,已经颇为勉强,伤势渐有加重的趋势,情况岌岌可危,反观他却浑若无事人一般,再过个一时半会,自己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