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么暧昧的气氛下,晚餐结束了。
总算是道了个别,江汀一行回到了事务所。亚连一路上都有些沉默。
在众人各自回房间之前,江汀叫住了亚连。
“一会到天台上来吧。”
亚连点了点了头。
三鱼公寓的天台,一个个小石柱上牵着纵横交错的绳子,平日里被用来晾晒各种衣物,这些绳子虽交错却并不杂乱,人恰好能通过。
亚连走到天台的时候,江汀正靠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俯视同福大街。
以三鱼公寓7层的告诉,看得视野正好清晰,不至于被高楼遮挡也不至于把地面上的人看成蚂蚁。
亚连就这么沉默地走到江汀身边,靠在护栏上。
夜色还是很凉,把星星和月亮都冻了回去,这个夜晚没有多少光。
良久,江汀开口了。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要这么乱点一气鸳鸯谱,或者埋怨我把你们这朋友关系搅得这么尴尬?”
“没有。”亚连摇摇头,他相信江汀并不是一个喜欢在这方面胡闹的人。
但江汀继续自说自话。
“如果真没有什么鬼的话,你好说,本就是没什么经历的雏儿,可苏鹿这种正常人家的女孩,会每次都害羞成这样?会听到这些以后还和你保持这种近距离?你不懂,我就全说出来给你听。”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又或许她也只是有这么个感觉,但不可否认的事情,你们的关系一直这么走下去不可能用你想的朋友这么概括下去,到时候你又如何呢?”
亚连依旧没有说话,江汀依旧在滔滔不绝。
“以你这个不知从哪遗传来的性子,会不会以什么跟着自己太危险为由,以什么自己不够资格为由,干些看似是保护人家实则伤害别人最后朋友都没得做的事情呢?”
“你一直都是个懦弱又自卑的小孩,你可以和愿意体谅你理解你的人交朋友,但你永远在自卑永远在妄自菲薄,自认自己不是正常人,有意无意会去保持一些距离,比如你一直想和看门大爷下场棋却始终不敢。”
“如果你想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就拿出你是正常人的自信,别他妈跟人相处的时候故意不带脑子,你以为你不去想就能逃避,就能幻想着拿着个朋友的名头糊弄就能安全地一直做朋友。”
亚连第一听江汀说脏话。
江汀说完了之后扭头径直地走了。
“哈——”亚连呼了一口气。今天晚上确实是有点冷。
作为一个精明到连菜场小贩都能斗的人,作为一个跟着流连花丛的师父走南闯北的人,亚连会木头成这样?他会察觉不到自己和苏鹿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但他们才认识这么短时间,他们之间又有那么多不同,他们……
都是借口吧。自己不过是害怕新的什么东西会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友情。
谁会预料到这不知何处起,何处生,何处感知的懵懂情感呢?
亚连也并不懂自己对苏鹿怀着什么样的感觉。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既不用戴手套,不用戴面具。
她对自己很重要,非常重要,但目前也止于此,亚连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她,也不知道她算不算喜欢自己。
他知道的事情是自己不会有正常平静的生活,不能有停下来的念头。
商场的事情发生一次就行了。江汀的话很对,但有些东西是亚连自己的坚持,无论是朋友还是别的,他的首要想法是至少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如果这也算自私的话,他就认了,江汀的话他当然好好考虑,但至少现在,他还还是想做逃兵。保持这些距离,对自己和她都好。
至于江汀说的“自卑”。
亚连苦笑了一下,望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他灰色的童年在的地方,回到莱恩之后,他刻意忽略了那个地方,没有去过那一次,只是这一次,他突然想回去走走了。
明天去吧。
这么想着,亚连离开了天台,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江老板没有早起,姜逸没有乖乖洗漱,苏鹿忘记了昨天的事情跟亚连发消息说了早安。
除了吃早餐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亚连。
“老板,我要请假一天。”
“行。”江汀没借着亚连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就请假了两天是机会整些什么扣他工资的事情。
“亚连哥哥,你要去哪啊?”
“回老家看看。”
“要我陪你过去么?”林栋觉得亚连不怎么对劲。
“不用了,你在事务所给小逸和老板做午饭吧。”亚连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碗筷,回到房间。
手套,连着帽子的黑大衣,临时买的黑口罩。亚连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临出门的时候,经过江汀的房间。
“手机保持畅通,我可不想你出去一趟又丢了。”
亚连在口罩后面的脸笑了笑。
“好的,老板。”
幸好快是凉秋,亚连的这一身装扮并没有显得十分扎眼,他拦下一辆出租车。
“黑河街。”
司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些疑惑,从后视镜看一眼亚连,似乎也并不像那里的人。
“去那边办点事情,麻烦你了,车钱我出双倍。”
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司机再懒得想那么多,启动车子。
八成又是去那捞点苦力之类的吧,反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过渡区,外城的司机大多不像内城的那些同行喜欢侃大山,尤其是问东问西,在外城是大忌,指不定这句话刚问出口,明天就沉在大海的某个角落了。
窗外的景象一点点破败,让亚连有了种熟悉感。不怎么愉快的熟悉感。
黑河街至今是没有什么保洁人员的,谁愿给这个地方花这种冤枉钱?
那左一摊右一摊的污水,被各种垃圾堵塞的下水道口,矮小残破的房子,怎么修?还有那些面黄肌瘦,身无一技之长只有满满恶习的人,怎么救?这可是个连外城的帮派们都懒得争的地盘。
不过这也让黑河街成为了流浪者,难民等等光天之下无处容身的人们的聚集地,胆小点的蜷缩在街头巷尾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旁边,胆大点的直接砸进那些大门紧锁的破烂房子里。
“到了。”
亚连付给司机双倍的车前后,司机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没事谁愿来这里?晦气!
亚连静立着,一呼一吸之间他又嗅到了恐惧和绝望。
独属于黑河街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