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航站起来,抓住方娟的手深情地吟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方娟听着,心中一阵感动。她的眼睛逐渐红了,这应该就是表白了,如此质朴,如此深切。许许多多的事情瞬时涌到她的面前,然后又在瞬间消散,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嘴巴随着郑航的吟唱,也吟唱起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时,郑航的手机响了。
“不管它。”郑航主动说,“仪式完成,下面吃西餐。”
方娟拉着郑航的手不肯放。于是,两人左手相牵,右手进餐。西餐是双手配合的活,一只手可真不好操作。偏偏手机捣乱,郑航的铃声未停,方娟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郑航的手机刚停,接着又响了起来,大约是重拨。
方娟只得放开手,先抓过郑航的手机,看着屏幕。她举起手机,好像怕郑航看不到似的。“是齐队长打来的。”她无奈地说。接着,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竟然显示出贾诚的号码。
再浪漫的晚餐,也有吃不安宁的时候。
事发地点就在九井湾,距遥岭巷那个制毒窝点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但此处比遥岭巷更加破败,从东风路口进去一个小斜坡,拐过两个弯坡可看到几座堆积成山的废品场,再转一个弯坡就是事发地。正常的人一般不会进入这里,除了流浪汉、妓女、吸毒者和零包贩子,及其他道德败坏的人。
像郑航这样负责社区管理的警察,除了例行检查,其他时候也很少过来。因为正派的人在这里除了自讨没趣,还有可能遭到莫名的袭击。
第三道弯坡处已经拉上警戒线,强光灯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水泥地面因为时雨时晴积了一层厚厚的泥,这会儿化成灰在空气里飞。郑航走进去时,救护车已经开走,法医的车停在弯道口,阳阳像往常一样站在警戒线外。
郑航与方娟并排往前面走着,碎玻璃在脚下咯吱作响。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他看到随处扔着的啤酒瓶、注射器和破手套,甚至卫生巾,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死老鼠、小便和垃圾的味道。在靠近垃圾箱的位置,有一个下水道井盖破了一个孔,漏出来的气味让人窒息。
方娟已经有反应,捂着嘴不断地干呕。郑航很庆幸还没吃东西。他看到齐胜在西南角招手,便走过去。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不好意思,吃饭的时间把你叫出来。”齐胜说得很客气。“不过,贾副局长说了,你们俩必须来,恐怕就是他了。”
“怎么这么确定?”
“不是百分之百。身上没有身份证、名片、手机、银行卡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你俩的描述挺细致,虽然有些差异,都在正常范围内。”
郑航意外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看看。”
他俩走到尸体侧躺着的地方。还没有人动过尸体——现场照相正在进行。在雪亮的灯光下,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此人头部摔破,地面有一大滩红色血迹,棕色T恤几乎被染成血色,还有鲜血汇集在他身下的排水沟里。
从后脑勺看,郑航觉得此人根本不是要找的人。此人理过发,很整洁——章一木留着脏兮兮的长发。他从尸体上跨过去,朝下看着尸体的脸部。毫无疑问,就是章一木。他抬腿又从尸体上跨回来,站在方娟身边。“是章一木,没错。”他说,又加了一句,“方娟不用看了,肯定是他。”
方娟拉紧他的手臂,齐胜理解地笑了笑。“好的。”现场技术人员记下了他俩的认尸过程。法医、痕检围拢过来,按部就班地认真开展工作,齐胜跟技术员提了几条建议,便拉着郑航俩人退开几步。“头部摔碎死亡,干净利落,又比我们快了一步。”
“恐怕不止一步。”
方娟想笑,却终于呕了出来。郑航一边帮着拍背,一边掏出纸巾塞在方娟手里。
“有人看见他跳楼吗?”
“一大堆证人等在外面小饭馆里等着领钱呢?”
“有线索吗?”
“不给钱不说话。”齐胜狠声说,“给了钱说白话。”
“什么都没有吗?”
齐胜摇摇头。“有一个目击者,就是他打的报警电话。除此之外,楼上还有一个人听到脚步声,说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说是跳楼,有人说是被推下楼。”
“没有人亲眼看到吧?”方娟止了呕,站起来问。
“有可能,他们为钱而来。”
“证人在哪里?”郑航问。
齐胜朝弯道口的小饭馆指了指。“统一集合在饭馆里,”他说,“报警人叫李晓毛,是个收垃圾的。他说,还在第二弯坡处就看到死者急匆匆地往前面走。他跟在后面喊收废旧电器、纸板刀具,走到第三弯坡处时,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迅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转脸一看,只见原先走在他前面的人摔在地上。他以为是抢劫杀人,立即电话报了警。”
“他确信就是往另一个方向走掉的那人杀的人吗?”
“李晓毛是这样说的。”
沉吟一会,郑航说:“我们可以再去问问。”
齐胜叹了口气,仿佛传染感冒似的,方娟和其他两名民警也跟着叹了口气。郑航远离了他们,径直找到李晓毛。“是那人杀的。”李晓毛肯定地说,“我看见他从楼道里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往上坡处走。我怕他杀我,一直躲着没敢露头。不过,那人走出很远后,我正要跑过去看,又冒出来一个人。”
“什么人?”
“应该就是这附近的。他从楼角走出来,突然跑到尸体边上,检查了一下尸体情况,然后从尸体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便迅速跑没了。”
“跟凶手是一伙的吗?”
“谁知道呢?我觉得不大可能,但这世界无奇不有,我又懂得什么呢?”
“你靠近过尸体吗?”
“没有,我只远远的就看清了人,还有后来那人的翻找,可以明显看到坠楼者在流血,我找那份晦气干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