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在证明自己。”郑航把头转向方娟,“我曾经跟方主任开玩笑,说录完警穿上制服的第一件事,就是穿着警服,到街头转悠一阵,碰到什么事都想管,想显示自己的警察身份,弘扬公道正义。这是一种最基本的人性,凶手也一样,只是他走上了反面的路子。”
齐胜想了想,点点头。
郑航继续说:“炫耀,而不会受到别人打压,的确是一件让人沉醉的事情。所以,他才一直这样做下去。”
“给我打电话,也是一种炫耀?”方娟说。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郑航吐出一个烟圈,“经过四年的杀人实践后,这个人相信自己有了这个能力,所以上升了一个炫耀层次,决定正面挑战。”
齐胜扔掉烟头说:“这么说来,在现实生活中,这个人刚愎、自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心怀仇恨,恰恰是一个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失败者。”
“应该是。”
齐胜仿佛讨得指示似的,决定回去从郑航讲到的那类人里重点布置调查。郑航和方娟也重新开车上街。经过遥岭巷,这个正待改造的古巷及周边陈旧的建筑伫立在一片突然袭来的乌云里,好像荒野老宅,显得沉默而不可捉摸,他们在章一木楼前停下车,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现场取消封锁,所有物证已经搬到公安物证室,防盗门上贴着封条。他们屏住呼吸,沿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往上面走。脚底偶尔踩到垃圾,发出咯吱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清晰。郑航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吁出一口气,继续往上攀爬。
往上是一望无际的灰蒙,而灰蒙的尽头就是无法探索的乌云,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那里。
郑航渴望探寻那些秘密,揭示那个谜底。虽然那秘密未必与他有关,但他近乎本能地不可自制地一步步向它靠近。
走到楼顶,接着又走下来,还是那扇防盗门,还是原样的封条。郑航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似乎渴望看到什么,又害怕看到什么。
门冷冰冰地封着。方娟的伤痛仍在,搏斗的场景历历在目……如果再来一次,即使牺牲性命,他也不会轻易让他溜走。
郑航走上前,抚摸着镔铁制成的门。章一木应该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呼叫,然后走出卧室,在猫眼里窥探。知道无法躲过搜查,便松了门锁,躲在门后。不,躲在体育绵垫后面。因为门是往外开的,客厅没灯,他的眼睛只盯着射出灯光的卧室,放松了警惕。
绵垫正好竖在门的左墙边,郑航走进去,方娟跟进来,章一木闪电般出手,打倒方娟,将绵垫罩在郑航身上……
心机了得,反应了得,功夫了得。
从这些情形看,他确实很符合系列杀人案凶手的特征。
但他不会是那个凶手。这只不过正体现出那个凶手的过人之处。凶手应该正在黑暗中暗自冷笑,正陶醉于警察像无头苍蝇一样无所适从,准备轻松地选择下一个目标。
郑航仰望着暴雨将至的天空。凶手究竟在哪里呢?
半夜,郑航尖叫着醒来。
屋外路灯的光芒穿过窗帘,使得卧室不至漆黑一片,可也只是一片微弱的亮光。等慌乱平息之后,他朝四周看看,弄清自己所处的方位,记忆中的尖叫似乎还在室内回荡。他不愿再躺下去,害怕噩梦再次降临。
他摸索着起床,手机显示时间为凌晨四点半钟。
他浑身汗巴巴的,衣服都没穿,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然后,喝完满满一杯凉水,钻进洗漱间。冲完淋浴,他终于感觉舒服了些,在室内转了两圈,不知该干些什么,索性穿上运动服,拿起篮球,向门外走去。
球场比屋子里凉快多了。他站在罚球线位置,一个接一个地投球,接连五个球都没进,然后进了一个,接着又没进,还是没进,再没进,接着连续进了四个,接着又没进……每一次失败他都要慢跑到场外捡球,然后带球到罚球线,空旷的球场像午夜凶铃一样,响着惊心动魄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他在罚球线上坐下来。喘着气,但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浑身汗如雨下。
现在,他的头脑又开始运转起来。至昨晚十点,他又走访了五十余名可能认识章一木的人,但与他早些时候每一次这样做的结果一样。有些人知道他毕业院校,知道他在医院工作,有些人根本对章一木一无所知。几乎所有人都说章一木不好打交道,没有朋友。认识他的人都不跟他来往,就当身边没有这个熟人。
郑航不相信,一个人活着不可能跟不存在一样。他不断地询问跟章一木的关联渠道,不论程度如何,他都要去找一找、问一问,去了解一些蛛丝马迹。
他不是在作弄自己,如果找不到章一木与凶手的关联信息,方娟挨的打就白挨了,他们的搏斗白费了功夫,所有对凶手的追踪可能走到了尽头。
齐胜在郑航睡觉前又打来电话,说他跟市局专案组领导汇报过了,领导采纳他的观点,但没有证据,没有抓到人,一切都是空谈。领导同意他们朝那个方向努力调查,并且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正如领导所说,观点太空泛,需要划定一个具体的领域去调查。郑航划不出来,但他相信,对章一木的调查要与系列杀人案凶手联系在一起,才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一片巨大的阴影罩住郑航。他抬起头:“你?起得这么早。”
方娟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你在打球,我还睡得着吗?”
“对不起。我醒来就睡不着了,因此想用劳累战法。”
“回去吧,我陪你。”
郑航一跃而起。“打扰了你,会让你白天工作没精神。”
“不知道。但我的精神状况取决于你,你再也甩不掉我这只蚂蚱了。不论是走访调查,还是取证分析,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求之不得。”郑航笑着说,“事实上,我不仅仅需要这些时间跟你在一起。我们之间可以发生更多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