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嬷嬷三天后才风尘仆仆地回来,对外说是家里出了点事,这才匆匆离开的,谁也没怀疑。
她回来梳洗后,赶紧跟龚丽馨禀报了:“马车太扎眼了一点,奴婢让他们在城门外候着,等明儿清晨才跟着送菜的后面到角门来,也就不会让人发现了。”
“嬷嬷办事素来妥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龚丽馨对谭嬷嬷是满意极了,谨慎小心,一点差错都没落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这是赏你的,这几天嬷嬷也辛苦了,回屋歇着。你的屋子我让青鸾打扫了,若是哪里不满意,只管教训她,让青鸾再打扫一遍就是了。”
谭嬷嬷听出一点不同来了,龚丽馨之前对青鸾多有倚重,如今居然打发她去打扫自己的房间,显然是失宠了。
也不知道青鸾做了什么事,惹得龚丽馨不痛快?
不过谭嬷嬷一向看不上青鸾这个妖娆心大的丫鬟,吃点教训也好,免得以后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也是累了,回去看着屋子干净整齐,心里对青鸾还是颇为满意地暗暗点头。
这丫鬟别的没有,倒是识时务,也没敢躲懒。
只是听说青鸾被罚,居然是因为收了大姑娘的银票才被发落的,谭嬷嬷绷着脸,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了。
吃里扒外,是谭嬷嬷最是厌恶的。
今儿能把霜华苑出卖给别人,以后是不是能把崔府的消息也送到府外去换银钱?
这样的心思最是要不得,谭嬷嬷阴沉着一张脸,支使着青鸾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还不够,斟茶递水不说,还给她敲了小半个时辰的腿。
等她要歇下,青鸾还没松口气,就被谭嬷嬷一句话给浇了个心底透凉:“正好隔壁那些嬷嬷平日忙忙碌碌的,打扫的丫鬟也不尽心,你去帮把手,天黑之前都整理一遍。”
她开了口,青鸾也不能拒绝,只得撑着疲惫的身体把隔壁一排房间都打扫了一遍。
说是帮把手,但是有谭嬷嬷一句话在,分明是故意的,哪里有丫鬟会来帮忙?
到头来,还是青鸾一个人做完的,累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还得被来来往往经过的丫鬟偷偷嘲笑。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丫鬟平日从来不经过这里,今天这个时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走过,分明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青鸾满心愤慨,却也不愿意认命。
被如此作践,不就因为她是一个丫鬟吗?
等哪天自己攀上了贵人,飞黄腾达,看看谁还敢笑话自己!
谭嬷嬷休息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角门盯着马夫把东西一一送了进来。
大清早她刻意把角门的婆子小厮都支使开去,也就只有她和马夫在,也没别的人看见。
等谭嬷嬷点算好,这才跟龚丽馨禀报。
后者特意去看了看,十分满意。
东西都是最便宜的,没花多少个铜板,外表看着却十分能唬人。
尤其一样样的玉器,瞧着表面光滑,托在掌心里也有份量,一般人压根分不清真假来。
要不是龚丽馨事先知道,也会以为这些都是不错的精品。
“嬷嬷果真厉害,这是从哪里收来的?”
“村里有个匠人,最会做这些东西。乡下地方,有些乡绅吝啬,为了撑门面便托匠人做这些精巧的玩意儿。一来二去,比起做别的还来钱,匠人便暗地里做这个生意了。没熟人介绍,他还不乐意做的。”谭嬷嬷指着这一箱箱的玉器,都是匠人把最近做的都一股脑送过来了。
要不是崔府出的价钱比起乡绅还高,匠人还不乐意把自己做的这些以假乱真的东西全都卖了。
龚丽馨越看越是满意,又道:“这几天便劳累嬷嬷,隔三差五送一个箱子到库房来,装装样子。老爷就算了,他从来不操心这些,杜娘却要防着的,谁知道她会不会看出端倪来?”
“老夫人放心,奴婢怎么也没看出真假来,更别提是夫人了。”谭嬷嬷精挑细选,收的这些玉器没有一点瑕疵,一般人又如何能看出来?
除非是百宝斋掌柜那样的人物,才能辨认出来。
不过崔琉娘的嫁妆,都是压箱底的东西,哪里会随意拿出来给一个外男看?
龚丽馨也是这样想的,只觉得此事办得妥当,崔老爷满意,杜吟秋也不能挑出错来。既省了银子,维持了崔府的体面,又没让崔老爷把主意打在崔明珠的嫁妆上,实在是皆大欢喜。
她也是谨慎,让谭嬷嬷隔几天才送一箱子东西进来,怕别人察觉,还叫谭嬷嬷在各个铺面里转悠大半天,偶尔还买下一副头面,又或是一件玉器,差人特意高调送回崔府来。
崔老爷见龚丽馨如此用心,十分满意,看着送来的头面和玉器止不住地点头。
杜吟秋也有些惊讶,她以为龚丽馨为了管家权才会勉强接下此事,没想到真的着手开始置办,看样子还不像是以好充次,实打实的银两砸下去才买来的精品。
她看着锦盒里的头面,虽说不是罕见的精品,却也是纯金打造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里面没一点偷工减料。
杜吟秋正纳闷着,龚丽馨虽说面上带笑,心里却是肉痛得紧。
就算是装装样子买来的东西,因为要送到崔老爷跟前来,她也不敢让谭嬷嬷买次品,实打实的纯金,给银票的时候龚丽馨就像心口被人挖肉一样疼。
好在崔老爷高兴了,杜吟秋也没看出什么来,她总算是松口气。
只要熬过这阵子,打发崔琉娘出门,龚丽馨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杜吟秋依旧心存疑惑,等龚丽馨一走,她笑着对崔老爷道:“这么好的头面,让琉娘瞧瞧才是。虽说嫁妆都是长辈置办的,只是私下让她看看老夫人如此用心,叫琉娘真切地感谢老夫人也是应该的。”
崔老爷摸着胡子点头,他也诧异龚丽馨会如此大方,看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攀上叶纪泽,崔府以后只会更上一层楼,如今出这点银钱算什么?
往后只会加倍地赚回来,实在不必心疼。
“也好,送去给琉娘看看,老夫人的确辛苦了,叫她回头去给老夫人请安。”崔老爷点了头,杜吟秋二话不说就让双燕把锦盒送去了梨香苑。
府里其他人不知道,杜吟秋心里却是有数的。
崔琉娘送给杜家二老的挂件都是极好的,显然有着非凡的眼力。这头面她看不出来,崔琉娘却必然能看出好坏来。
双燕小心翼翼把锦盒送到崔琉娘跟前,缓缓打开,芳春不由倒抽了一口气:“这真是老夫人替大姑娘置办的嫁妆?纯金的头面,瞧瞧上头镶嵌的东珠,足足有指头这么大。”
她小声数了数,很快数乱了,依旧满脸惊讶:“姑娘,这里足足有几十颗东珠。虽说不比姑奶奶鞋子上的东珠大,可是这么多一模一样大的东珠也是难得了。”
崔琉娘点头,的确难得。
东珠虽然多,但是要个头一样的,只怕要从几百颗里慢慢挑出来,价钱自然不一样。
这副头面足足有六支发梳,钗钿各一对,步摇一对,还有镶了宝石的额饰。
她拾起一支珠钗,份量很足,掌心里能感觉沉甸甸的。
“你瞧瞧这些钗子如何?”崔琉娘二话不说,就把珠钗递给了芳春。
芳春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摔了,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感觉手里的坠感,疑惑道:“姑娘,这珠钗是实打实的金子,奴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就像……像是捧着一颗石头。”
双燕在一旁听着,险些栽倒,小声呵斥道:“胡说什么,珠钗怎么能跟石头比?”
这不是埋汰人,叫姑娘听着心里不痛快吗?
芳春嘴笨,急得一头汗,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珠钗越重,越是能显出老爷和老夫人对姑娘的重视来,也更体面一些。”
崔琉娘听着,却是笑了:“不妨事,你只管说出真实的想法就是了。拿着这个,怎么样?”
她又把额饰递了过去,芳春憋着一股气,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就把饰品给弄脏了,看了一会,赶紧放回锦盒去。
“姑娘,奴婢看不出来,只觉得巧夺天工。这宝石亮晶晶的,险些闪了奴婢的眼。”
崔琉娘又笑了,芳春虽然不懂玉器,但是胜在敏锐和坦诚:“你说得不错,这宝石清透闪亮,金子沉甸甸的跟石头一样。”
双燕听出不对味来了,赶紧问道:“大姑娘,这些头面可是有什么不妥?”
崔琉娘打量着锦盒里的头面,倒没想到如今的工匠竟然这般厉害了。
金子要融合,自然需要一点别的金属来塑形。轻微的一点量,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若放多了,显现出来的就不是纯正的金色,而是别的颜色。
这里面的度,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来把握,分毫不差才行。
这副头面看着是纯金打造,里面掺和的微量金属却肯定超标了,不然小小的珠钗怎么就跟石头一样重了?
估计看着崔府是商家,去的又是一个嬷嬷,于是拿这东西来唬弄人。
光是看着,必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崔老爷也不可能一件件拿在手里把玩,最后只会直接送到后院。
后宅妇人哪里懂这些,别说龚丽馨,就是杜吟秋也看不出什么来,更别提是崔琉娘一个快要出嫁的小姑娘。
估计首饰铺面的掌柜就是笃定没人能辨认得出来,这才悄悄把锦盒里真假掺半的头面用高价卖给了谭嬷嬷。(未完待续)